黄福胜

　　这天一大早，我与舅母以及她的三个儿子一起喝早茶。

　　“如果你妈妈还在，该多好啊!”舅母慨叹起来，“她聪明伶俐，心地又好，只可惜染上病，走得太快了!”

　　舅母的一番话倏地将我拉回那令人揪心的一幕：四十多年前，我那年纪轻轻的母亲就因病离我而去了!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母亲逝去时被病魔折磨成皮包骨的模样;我一辈子也忘不了，舅母以及我那几位姨悲痛欲绝的恸哭;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失去母亲的那一刻，我是那么悲切与无助……当时，我只有十二三岁。想到这儿，我眼眶一热，连忙斟满一小杯茶，恭敬地站在舅母面前，哽咽着说：“舅母，您对我妈情深似海!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杯茶，我敬您!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一看见你，我就会想起你妈妈。”年逾八旬的舅母眼睛里泛着泪光。

　　“舅母，我都知道!”我哽咽着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轻轻地扶她坐好，动情地说，“舅母，其实那时候，你们也不容易啊!”

　　“是呀，几十年前，哪有什么经济收入啊?”舅母饮了一口茶，缓缓地说，“你那些老表年纪还小，有的还在读书，就靠我和你舅父在生产队挣工分;为了补贴家用，我收工后经常上山捋松针，挑到镇上去卖，一天到晚，忙个不停。说到你妈妈，毕竟跟你舅父是亲兄妹，骨肉相连啊!她碰上病，我不帮她，良心上也不安呀!”

　　“妈，我就有些不明白了，当时我家也很穷，你怎么去帮姑姑呢?”三表弟问。

　　“拿不出钱就出力嘛，有时候带她去看病，有时候帮她搞搞卫生。”舅母说，“那时候，你姑姑时常要坐长途汽车到县城看病，你姑父一个人陪她去，担心照顾不上她。有时也不方便，所以也叫我去帮忙。”

　　“这些事情，我也有印象。”大表哥接上话茬说，“我妈带姑姑看病的时候，就吩咐我要照顾好弟弟妹妹，等她回来。”

　　“当时出去一趟，真不容易啊!”舅母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她说，那时候坐长途汽车的人很多，要上车不容易，几乎每次都是我背起她挤上车;到了县城，又要转公交车;下车后，还要行走一大段路，我和你爸轮流背着她。曾经有一两次，她伏在我背后撒尿，将我的衣服都弄湿了。有人问我：“那病人是你什么人?”我告诉对方：“我是病人的二嫂，她是我老公的妹妹。”那人竖起大拇指说：“真不简单!我还以为是你的亲妹妹哩!”我跟那人说：“其实，我早就将她当成亲妹了!”

　　舅母继续说道：“你妈没病的时候，也时常买一些糖果、花生给我的小孩;有什么心事也对我说，将我当成最值得信赖的亲人。”

　　当过兵的大表哥轻轻地呷了一口茶说：“虽然我们是表兄弟，但我们三兄弟一直都是将你当成是自家兄弟了!反正，以后大家常来常往!”

　　“常来常往!”我们几老表齐齐举起酒杯碰在一起，然后一饮而尽。

　　“对呀，常来常往!现在我人老了，不愁吃，不愁穿，就是希望能多见见你们!”舅母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看到你成家立业，日子越过越好，我也很高兴!”

　　“感谢舅母!”我深深地朝老人家鞠了一躬，“今生今世，遇到您这样一位好舅母，真是我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