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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1月09日
冬天里的收获
崔国银
  这个冬天收获不小。而这收获竟来自于一次栽种马铃薯的切身体验。
  在我的家乡,马铃薯一般在冬末春初栽种,到了夏天,马铃薯便开始轰轰烈烈地上市。此时,人们收获着、享用着,用各种各样的方法和调料讨好着满足着我们的口腹之欲,让寻常的马铃薯成为家家餐桌上必不可少的主菜。
  也许是物以多为贱吧,在连续多天的土豆炒青椒、红烧土豆片,甚至是土豆炖排骨之后,人们还是渐渐地把马铃薯毫不在意地撤下餐桌,那多余的也被随便堆在了阴凉的墙边旮旯里,只拿块油纸布随便往上一盖了事,以后便很少再去管它,仿佛它不曾在人们的生活里出现过似的。
  但是,神奇的生命力却能让任何一样植物展示出蓬勃旺盛的萌动之美。谁也没有想到,被我们倒在墙边的马铃薯,在无人问津之下,竟在油纸布下面不甘心似的再次偷偷地绽放出了它生命的活力。临秋的一天,妻子无意中揭开油纸布,发现那一小堆马铃薯上竟个个冒出了二三寸长的新芽。
  妻子拿起一颗发芽的马铃薯,仔细端详着,有些爱怜地对我说,这可咋办?我也附和着说,是啊!这可咋办?你等到立春时候发芽多好啊。
  于是,怀着可惜又茫然的心情去请教邻居大爷。大爷呵呵一乐,说,种起来啊!秋天种,冬天吃,那可是人家想不到的一道新鲜菜呢!
  行吗?会不会影响结果——我们有些不放心地问。
  咋不行?这薯豆儿贱,好活,上足底料,地肥天不冷,正好生长啊。大爷十拿九稳地说。
  我们于是立即回家,开始了从未有过的“土豆秋种”。翻地,整畦,选种,栽种……把那墙边发芽的马铃薯种在屋后的一垄空地上,虽然忘了施底肥,但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小小的心事,只等着冬季这额外的丰收了。美中不足的是,菜园在房屋的后面,缺少阳光,肥力又不足,我们有些担心:这样种下去,能不能有个满意的收获。本想等它们成活后,再追施一些肥料,但也终因疏忽和慵懒没能上成。
  时光一晃就到了冬天。那几十棵歪歪蔫蔫的马铃薯,几乎被我们遗忘了。最近一段时间,天气暖和起来了,妻子忽然想起那一垄马铃薯,让我看看到底长了没有,说要是没有长干脆把它拔了。
  我跑去一看,嗨,整个马铃薯的藤蔓叶子全都被霜打蔫了,没有一根直立的。它们身披白霜,就像被盐腌制过一样,毫无生机地倒伏在菜畦上,已经再也没有了爬起来的勇气和力量——它们是彻底地死了,死在了风欺霜压的冬天里,死在了我们对它的轻慢和无所谓中。
  我拿来了锄头开始翻地。我想,这不能怪它了,或许它只能春里栽种夏里收呢,谁让我们违背了它的生长规律呢。但既然收获不到也就不能鸠占鹊巢了,我要赶紧把地腾出来,种上下一茬蔬菜。
  可是,当我翻开第一锄泥土时,我和妻子都惊叫了起来:天哪,几个乒乓球大小的嫩黄的马铃薯迫不及待地滚了出来,有的竟比鸡蛋还大。它们像模像样地委屈又骄傲地躺在了我们面前。这时候,有一缕阳光正照在菜畦上,新翻的泥土上似乎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那几个马铃薯就像几个躲在地里被憋久了的小娃娃,一下子从土里窜了出来,那袅袅的热气就是从它们嘴里呵出来的吧!
  妻子惊喜地说,真看不出呢,竟然长出了这么多像样的马铃薯,太难为它们了。
  我说,是呢,还以为全都死了呢!
  妻子蹲下来,把那些瘪了烂了的叶蔓拿在手里,细细地端详着,咂咂嘴又摇摇头,眼里竟流露出一种心疼和爱怜。
  我说,真不能小看它们呢。没上一回肥料,没锄一次草,它们居然给了我们这样的回报,真是太不可思议!
  我们于是带着对马铃薯们的另眼相看和赞叹感激,很快把它们挖起入库归仓。望着那满满一篮大小不一的新鲜货,体会着享受着它带给我们的意外惊喜,我的心里竟升起一种别样的情愫——我想起了关于逆境、关于成长、关于生命、关于尊重的话题。我为我们先前对它的怠慢而惭愧,更为我们对它的无端轻视而汗颜——这极为平常的马铃薯以它短暂而充实的成长历程,着实为我上了生动而耐人寻味的一课啊——它让我们懂得了“生命即使再弱小卑微,也值得尊重和敬畏”的道理。它更使我想到——漫漫人生路,我们人是不是也该像这些马铃薯们一样,不仅只在阳光灿烂风调雨顺的顺境里才长成对他人对社会有益的茎叶果实,更要在憋屈违逆的环境中挺直腰杆,扬起自信。
  真要好好感谢这一垄从不计较而又默默承受磨练甘于奉献的马铃薯啊——它让我在这寒冷的冬天里收获到这样一种从未有过的来自于渺小和卑微的力量与自信,收获到这个冬天里最平凡却又珍贵的温暖与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