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我曾读过张炜月的《第一次抱母亲》,被深深感动,朴素的文字把母爱渲染得入木三分。“我左手揽住母亲的脖子,右手揽住母亲的腿弯,使劲一抱。没想到母亲轻轻的。我用力过猛,差点仰面摔倒。”每每想起这段话,我的眼眶都是湿润的,此刻我也在思念着我的母亲。
母亲从枞阳嫁到父亲老家,隔着长江,算是远嫁。她个头很高,一直很瘦,三十几岁就落下风湿性心脏病,长年吃着速效救心丸。身体的不好,没有影响母亲对家的操持和对子女的教育。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农村是比较贫苦的,资源相当紧缺。我们那时候没有自来水,村民们翻过一条圩埂就能看到长江。一年四季,是母亲到长江担水供一家人吃用。涨水期她总是打着赤脚,在水质较好的地方取水,然后上坡下坡,每次挑水都是如此,好多个来回,家里的两口大水缸的饮用水总是清澈满满的;枯水期,水位低淤泥多,母亲要穿着没膝的雨靴,挑着百来斤的水,踩着泥泞,一步一个脚印,接连爬上几个斜坡,再翻过圩埂。江水虽近,却取之不易。父亲在外务工,母亲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劈柴、喂猪、烧饭……我们姐弟三人也经常帮助母亲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日子清贫,却也其乐融融。逢年过节,母亲会备上一些好的菜,让我们美美地吃上一顿,而母亲总是在我们吃完后,用盛过肉的空碗盛饭给自己吃,因为那里有仅剩的油水。那时的我对此没有太多的感触,现在回想,常常落泪。
母亲的性格很开朗,对家用心,对国也有爱。她不识字,却教导我们一定要好好学习,为国家作贡献。记得母亲每次交公粮都很积极,把家里最好的稻子上交给国家。她经常对我们说,只有国家富了,老百姓才能过上安稳的日子。有一年的“双抢”期间,雨水格外多,田里的稻子收回家都是湿漉漉的。母亲把它们摊在堂屋里、房顶上、走廊处……以免稻子发芽变质。经过一番摊、翻、吹、收,稻子基本符合公粮标准了。那时候的我们跟着母亲劳作,也感觉很辛苦,认为稻子干得差不多了,恨不得立马跑到一边去休息。可是母亲摸了摸稻子,又拿出几粒放进嘴里,没有嘎嘣脆的声音,她感觉没有往年公粮的干燥。接下来,又是几天晾晒。那年,我们家的公粮质量高,还受到了粮站工作人员和乡亲们的一致好评。那一刻,母亲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参加工作以后,结婚生子,我搬到了市区。老家的房子,父亲和母亲相互守护着。那时候,母亲的身体特别不好,每况愈下,血压高,心脏不好,血糖更是糟糕。到后来,眼睛只看见一点微弱的光。有一次我回老家看望,母亲还挣扎着从床上起来,摸索着要烧饭给我吃。她抚摸着我的脸,轻声地叫我休息。接下来她就忙开去了,可淘米、择菜的动作明显比以前缓慢了很多。那一刻,我哽咽着,蹲下身子,和母亲一起择菜,仿佛又回到了童年。妻子洗了菜,认真地做了起来。母亲在,家就在!后来,每周我都会利用工作之余看望生病的母亲,和母亲聊聊以前,聊聊现在。
2019年上半年,母亲已经卧床不起了,骨瘦如柴。岁月把母亲带到了风烛残年。回家看望的时候,我也试着抱起母亲,却没有使大力气,因为我知道此刻的母亲很轻很轻……也就在当年暑假刚开始的那天晚上,经受病痛折磨、肾脏衰竭的母亲,张着大口急促呼吸,而后噙着泪水永远闭上了眼睛。那一刻,我撕心裂肺,我知道:我从此没有了妈妈!
五年了。回不来的母亲,归不去的童年,在我心里搁浅。回家的路还在,门前的老水塘被淤塞得只有几米见方,浅浅地举着风荷。近处,谁家的炊烟在袅袅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