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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7月16日
野果
沈提
  有时候,鼻子会突然闻到一阵莫名的香气,那是有一种植物又开花了,风带着它们四处奔跑,去宣告自己的存在。多年以后,我才明白,原来每一种植物都会开花、都能结果,只不过,大部分的开花结果都与我完美错过而已。
  生活在闹市,每逢异香来袭,我就涌起到山野漫行的欲望,去沐浴带着花草香的阳光,去聆听不同曲调的鸟语。
  荔熟蝉鸣,到一所乡校走访,校长带我到附近的旗山转了一圈,满山的么么草撞入眼帘,让我们相与感慨。四十年前,老百姓仍然延续数千年的柴禾烧饭的传统,彼时么么草是多么抢手,彼时上山找柴草还是正经劳动,值得壮劳力们联袂出马,如今却没人要了。校长忽然低身从草丛中扯出一串野果,这是我最熟悉的野果,然而我用“识万物”也找不到它的学名,在我们的土话里,称它为盐酸仔。盐酸仔细小如石榴籽,而形状浑圆、颜色深绿,盈握可数十粒。如此细小之物,光籽核已占去八成,可食部分不足二成,可想而知,盐酸仔绝对无法果腹。然而它独特的味道却让人欲罢不能,久久回味。遥想当年,我和小伙伴们一边放牛,一手一串盐酸仔,以口就果,悠哉游哉,趣味无穷。
  想起了村居生活,村后有山,山上有野果。在我们这里,最著名的野果大约非仲尼莫属。仲尼者何?非孔子大号,我若是说出它的学名,你一定会感叹:“哦,原来如此。”听过桃金娘吗?就是它。它还另有山稔、哆尼、岗菍、山菍、多莲、当梨根、稔子树、豆稔、仲尼、乌肚子、桃舅娘、当泥等多个别名;英文名字myrtle。
  荔枝过季之后,仲尼和龙眼接踵而来,大自然的馈赠丰厚而连绵。七月初七,我们结伙上山找柴草,仲尼是我们的快乐、我们的慰劳。仲尼乃鸟类的天然食源,然而贫穷促使我们和鸟类争食。其果先青而黄,黄而赤,赤而紫。挂果累累,像一个个缩小版的酒杯,果中有芯,仿佛一条虫子,芯外多籽,味道异常甜美。吃多了,舌头牙齿全染成紫黑色;多吃了,必须喝一碗盐水,否则次日会大便不畅。
  听说今天的桃金娘也被驯化了,已经失去了野果的身份。人们将它用于园林绿化、山坡复绿,据说它在水土保持方面特别有功效。如此这般,它的果实就成了附属产品,被小众用来酿酒。听说它全株能供药用,有活血通络、收敛止泻、补虚止血的功效。
  在山上,我们还能和野油柑相遇。在种养水果中油柑能排在前三,数百亩的油柑园据我所知不下百个,最大的油柑园达五千亩,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漫山遍野,挂果时节那真是珍珠串串,让人心生喜意。油柑园主人告诉我,真的有个新品种叫凤珠,市场上卖到了两百多元一斤。油柑的根、茎、叶、果都具有药用价值,在我国作为民间中药已有2000年的历史。古人常用油柑果实治疗消化不良、胃腹痛、感冒、牙疼、咽喉痛、疝痛、痢疾、咳嗽等疾患。和种养的油柑相比,野生油柑个小而涩,然而其涩尽甘来、回味悠长的本有个性,却是更加彻底的。
  山上还有野生番石榴,还有野生山楂树。我想,我们种植的水果,例如桃子、李子等,原本大概都是野生的,经过驯化,才有了我们多姿多彩的水果世界。
  北岛有诗《五色花》,其花含红、绿、黄、蓝、紫五色。然而它的学名马缨丹,我以为比五色花更美。在我们语言体系里,不知何故,它声名不佳——臭凤仔或臭妰牡——这大概是因雨后其叶发烂能散发强烈的气味?在我的家乡,马缨丹处于半野生半驯化状态,常见于山岭、田园。它枝上长刺,交缠成篱,全年开花,籽呈圆球形,直径约4毫米,籽青时颇坚,孩子们自制弹弓、好以其为弹丸;熟时呈紫黑色,可食,滋味虽不如盐酸仔,总算聊胜于无。
  山上的野果种类繁多,诱惑着巡山的人们。大人总是教育小孩,再美的野果也不能乱吃,学校里有个姑娘,不知受了哪种野果的诱惑,食下后口吐白沫,人事不省,好在及时发现、送往医院,从此落下病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