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7版
发布日期: 2024年07月30日
榆钱儿·黄豆酱·白玉米
高坚
  十岁那年,我的梦想是:家里有一棵大榆树,榆树上挂满榆钱,房前的院子里摆满一缸黄豆酱,房后的园子里有一片白玉米。
  春光明媚,村庄里榆钱又挂满了枝头,沉寂了一冬天的榆树,榆钱团团簇簇热热闹闹,随着风儿在枝头摇曳。它们像活泼调皮的孩子,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它们的活泼调皮使整个村庄也鲜活起来。青黄色的榆钱让我的思绪又依稀回到从前。那时,邻居家的挂满榆钱的大榆树紧挨着我家园子,榆钱儿的香味在微风中吹来,撩拨着我。我偷偷钻过两家交界的木栅栏,攀上了邻家的大榆树。满串满串的榆钱在眼前招展。兴奋,忙碌,我在树杈上站稳了,先捋一大把塞进嘴里。嚼,飞快地嚼着,那厚厚实实的美味,甜丝丝的,好吃极了。吃足后,我选择在紧挨着的两个枝杈间躺了下来,向四周看,粗细不等的榆树枝杈连成一片,就是一大屏青黄的世界。满树的青黄围绕着我,我陶醉其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梦境里母亲将采摘的榆钱洗净后,把擀碎的盐面放在白玉米面里,洒在潮湿的榆钱上,反复拌匀后,再撒点麻籽油,榆钱饭就成型了。母亲将做好的榆钱饭放到蒸屉里,盖上锅盖,点燃曼陀罗的枯枝。曼陀罗的枯枝在灶膛里烧得那么热旺,不一会,榆钱饭淡淡的香气随着氤氲的水蒸气飘满小屋……还没等榆钱饭出锅,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大喝,是父亲将我叫醒。原来邻居发现我在偷采他家榆钱,告诉了父亲,父亲教训我来了。受到惊吓的我从树上掉了下来,幸好,树底下铺了一层牛粪,没有摔伤。免了一顿揍,榆钱饭也成了黄粱一梦。看着从邻居家的榆钱树上摔下来的我,父亲没有说什么,栽一棵自己家的榆树不仅是他的想法,也是我的梦想。
  第二天,母亲领着我走过村庄,到西大河的河堤上挖野菜。河堤上的野菜种类真不少,比如老鸹筋、苍耳子、车轱辘菜、灰灰菜。母亲带我原本是想我帮助她挖野菜的,但我心里惦记离河堤不远的葱地,这个时候小葱应该拱出来了。趁母亲不注意,我溜到了葱地,果然葱地里的小葱冒出来了。我小心翼翼地用小刀把泥土剥开,一会儿工夫就挖了一小把,淡黄的葱叶,溜白的葱段,带回家蘸黄豆酱就白玉米水饭,想起来都美。等我回到母亲身边时,母亲也挖了满满一筐各种野菜,我们在夕阳的余晖中走回了村庄。回到家待我打开酱缸时,酱缸里的黄豆酱已经吃完,因为生产队分的黄豆少。没有酱也得想办法,母亲把盐篓里的盐用开水化开,把小葱和婆婆丁泡里面,吃得也挺香。晚上母亲和父亲商量把房后的一块地种黄豆。由于土地肥沃,风调雨顺,那年我家种的黄豆,不但做酱够用,还有些剩余可以留着当菜吃。母亲在秋天把收获的黄豆炒了,做成酱蛋。不长时间酱蛋就长出白毛,母亲说这叫酱发了,离做酱不远了。到了做酱的日子,母亲会把酱蛋上的白毛用清水刷洗干净再晾干。酱蛋晾干后,母亲还得把酱蛋再碾碎,这回就开始做酱了。每道工序母亲都做得井井有条,像养育她的儿女一样精心。不到半个月,母亲做的酱就可以吃了,刚一打开封闭的酱缸盖,浓郁的酱香味扑鼻而来,微黄的大酱上飘着一层油星,盛在酱碗里,用舌尖一舔,微酸,微咸,微涩,回味无穷。
  黄豆酱够吃了,赶上生产队年景不好,我家人口多劳动力少,分得的粮食少,六七月份眼看粮食就要吃完。这时,母亲想到了她一个在外村的表叔。第二天,父亲向生产队长借了一架牛车,牛是生产队里最老实的牛,母亲拉着我慢慢悠悠向表姥爷家走去。大概走了两三个小时,才走到表姥爷家所在的村庄。远远望去,表姥爷所在的村庄被一棵棵大榆树笼罩着,三三两两的房舍若隐若现,长着许多榆树的村庄真让人羡慕。表姥爷家粮食也不太宽裕,他还是给我们装了几盆白玉米,装在我们赶来的牛车上,然后吃饭。我看见满满一铝盆香喷喷的白米饭放在了桌子上,一粒一粒的白玉米碾成的玉米碴子,软硬适中,里面还放了一些花豆。我很快就吃完一碗,还想吃,这时,母亲制止了我,她可能怕我撑着。临走时,表姥爷又在他家的庭院里挖了两棵榆树苗,把根上的土包好,我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很怕有什么闪失。牛车走出了表姥爷家的村庄,我怀里抱着榆树苗,回味着刚才那一顿白玉米饭。
  从表姥爷家带来的榆树苗栽下以后,很快满村庄都是榆树,满树都是榆钱儿,只是我已经多年没有捋过榆钱了。母亲如果还在,也该种黄豆了,种完黄豆也该做黄豆酱了。父亲如果还在,也应该赶着他的黄花耕牛,种植白玉米了,借表姥爷家的白玉米还完了,但我在梦里时常梦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