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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8月13日
被风吹过的夏天
章铜胜

  南风吹起来的时候,通常是在夏天。夏天当然也会吹其他方向的风,比如东风,或东南风,好像只有南风是最常见的。我喜欢被风吹过的夏天。因为有风,夏天才不会那样燥热难耐,夏天也才会更具风情。

  老家村庄的东面,有湖汊、河沟。河里或湖里,有菱角、茭白、芡实、芦苇、芒草、红蓼等亲水植物,荷叶、荷花更是常见。近水的草木,大多气息清淡,不站在水边,不凑近它们,很难嗅到它们特有的淡淡的气息,而荷叶、荷花不同。荷有清香,荷的香气是淡而醇厚的。夏夜,风自东来,吹过村东的荷,送来荷香阵阵,好闻而又醉人。

  村庄的南面和北面,是大片的水稻田。老家的水稻田,一年要种两季水稻,早稻和晚稻。入夏以后,田里的早稻一天一个样子。每天清晨,爷爷很早就背着铁锹去田里,看田水,看苗情;这段时间,爷爷脸上的笑容也是最多的。我不知道爷爷清早什么时候出门,等我起来时,他已经回来了。他卷起的裤腿上有斑斑点点的泥污。黄昏时,爷爷站在村前的高处,往田野里望,早稻在风中一起一伏,如层层绿浪翻涌。我想起陶渊明的诗句,“有风自南,翼彼新苗。”不知道此时爷爷想起了什么?可有栽下早稻时的希望、耘田施肥时的艰辛、收割时的喜悦?笑容在爷爷脸上慢慢漾开了,如稻浪层层涌起。到了小暑,早稻开始收割。随后便开始栽插晚稻。大暑前后,晚稻就要栽完了,再晚点栽就迟了。新栽的晚稻秧苗,见风就长,越来越密,越来越绿,苗情一天好过一天。彼时,我不仅喜欢看远处田野里随风起伏的水稻,更喜欢望着夕阳下爷爷面对稻田时的一脸笑意。那感觉,比阵阵南风拂在脸上还要舒服。

  老家村庄的周围,垒了一圈一米多高的土墙,土墙上密密地栽了木槿。土墙和木槿,是一道围栏,拦住了村子里散养的家禽家畜。它们不能越过围栏,跑进村庄周围的稻田和菜园里,去糟蹋庄稼和蔬菜了。儿时的我们,多数时候,是跟小伙伴们在村子里玩耍的,也很少越过那道土墙。大概我们也是被这座村庄圈养的孩子吧。

  夏天是个例外,我们会想方设法走出村庄,到村东的小河,或是荷塘里去洗澡。正午天热时,我们躲在荷塘的荷叶下消暑。荷塘里的水,清澈清凉。荷叶清香,可以遮阴。粉粉的荷花,真是好看。运气好时,还能摘到莲蓬,或是踩出一截花香藕来,或是悄悄地逮住一只停在荷叶上的蜻蜓。傍晚时,很多孩子都溜到村东的小河里,游泳、戏水、打水仗。风轻轻摇着河边的柳条。当太阳挂到柳条上时,我们尽管舍不得,还是开始上岸回家。进村时,风中的木槿花一朵一朵地落下来,看到粉紫的花朵落在草上,落到地上,顺着土墙滚落下来,心里忽然被某种莫名的情绪所触动。其时,并不知道木槿花的花期只有一天,是朝开夕落的。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伤感,是为眼前的木槿花落,还是为某个夏日?或是为那些夏日里容易消逝的快乐时光?现在想想,也许只是因为隐隐地感受到,被风吹过的那些夏天,也如一阵风一样,正在悄然离我远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