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7版
发布日期: 2024年12月03日
难忘一条路
周伯文
  那是我八岁到十三岁经常走的一条路。
  那是我们小河口村去洋湖小学的一条路。
  那条路,虽然不长(最多一公里),但浸透着我太多的惊惧、艰辛、苦恼和酸楚。
  鲑鱼山
  出门走两百来米,拐弯,就到了鲑鱼山。鲑鱼山因颇似鲑鱼而得名。可是,这山一年四季都显得冷飕飕、阴森森,以至后来人们喊它为鬼鱼山。
  鲑鱼山确实很恐怖,附近的已故的祖先都安葬在这里。冬天日子短,再加上拄着双拐的我走得慢,所以放学回家,经过鲑鱼山时,天都黑了。走在夜幕里,我胆战心惊,可又没有其它路可走,只好硬着头皮往前拐。为什么把路贴在鲑鱼山脚下呢?我心里不止一次地诘问当初修路的人。好几次路过鲑鱼山时,我看见了一粒粒跳动的星火,那是村人烧草皮粪所致的。它们升腾起一缕缕轻烟,吓得我毛骨悚然,整个头皮都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心儿也敲鼓似的怦怦直跳,连手心里都冒出了细细的汗,生怕“鬼”蹿到我身边来。我汗津津的双手紧紧攥着拐杖,总想有一个亲人陪伴走完这一程。
  洋湖街
  过了鲑鱼山,再拐四五百米,就到洋湖街了。
  洋湖街的街道铺着一块块光溜溜的青石板。乍一看还平坦、洁净,给人光鲜亮丽的感觉,但仔细瞧,一块块青石板极不规则,大小不同,薄厚不一,铺得也凸凸凹凹,彼此之间衔接得参差不齐,龇牙咧嘴。我拐杖撑在青石板上,磕磕绊绊,人踉踉跄跄,稍微一步不慎,就“噗通”一声滑倒在地。即使步步小心,我还是没少滑倒。因为包裹我木拐杖下端的铁皮也是光溜溜的。光溜遇光溜,哪有不滑之理?拐杖滑倒了,我整个身躯也随之摔倒了。在坚硬的青石板上摔倒,轻则鼻青脸肿,重则头破血流。有次放学,在中街往上街接壤的地方,我重重地栽倒过一跤,额头正碰在翘起的一块石板尖角上,当场就撞开了一个口子,血流如注。幸亏赤脚医生就住在洋湖街上,一个好心的妇女连忙去把赤脚医生喊来,让他把我包扎。洋湖街中间高,两头低,高往低铺的青石板都是随着地势而倾斜,这些倾斜的青石板让我如履薄冰,提心吊胆,苦不堪言。
  还有,每每踏上洋湖街石板路时,拐杖就发出响声:“啪——”或“砰——”或“咚——”响声之所以不同,这与石板的厚薄有关。具体说吧,如果撑在薄石板上,响声就是“啪——”如果撑在不厚不薄的石板上,响声就是“砰——”如果撑在厚石板上,响声就是“咚——”不管何种响声,都很剧烈、刺耳、沉闷,都传得很远很远,几乎传遍了整个一条街。开始,一听见这响声,街道两边不少房屋里走出或大或小、或男或女的人朝我看着,目光惊愕,有怜悯、慈祥、鄙夷之意;后来,一听见这响声,多半是好奇的小孩子三三两两地围过来,朝我嘻嘻哈哈,指指点点,因为我的样子确实有点滑稽,甚至搞笑,右腿又短又细,悬空吊着;能着地的是左腿,拄双拐也靠左腿,但左腿畸形严重,膝关节向后曲弯成一张大弓。
  塘埂
  出了洋湖街,再拐六七十米,就有一条塘埂。
  塘埂全是土垒筑的,一下雨,路面就出现稀里哗啦的泥巴。如果连续下一两天雨,路面上就不是泥泞了,成了沼泽。我一脚踩下去,陷得很深。健全人全是挑路的边沿走,因为边沿长着草,长草的地方要结实些,这一点我也知道,但我却不能走边沿,因为走边沿,支撑我整个躯体的拐杖会容易下滑,我会栽进塘里,塘里水很深,后果不堪设想。
  我拄着双拐别无选择地走在路中间,路中间有深深的淤泥,它黏稠、可恶,把我害苦了。我的拐杖插进去就陷得很深,很难抽得出来。当好不容易抽出来后,紧接着我那只管点用的左脚又陷了进去;当好不容易把脚抽出来后,没想到抽出来的却是光脚,穿在脚上的军绿色解放鞋还嵌在泥里,被泥紧紧粘住。这时,我握着双拐的双手不得不腾出一只,伸进泥沼里去抠鞋,抠鞋必须得先弯下腰,而弯腰又必须使身子倾斜,正是倾斜又让我出了好几次洋相——用一只手扶拐杖,很难扶得稳,倾斜的身子在左摇右晃中,不小心栽倒过好多次,整个人扑在泥泞里,浑身泥乎乎的,弄得人很难堪。此段路于我而言,真是寸步难行。
  好在这段泥泞不堪的塘埂不到十米。
  过了塘埂,小学就在前面向我招手了。
  如今,我早已离开小河口,离开了洋湖,但是那条路,一直深深地刻在我的记忆中。
  那条路,见证了我求学的艰难岁月,见证了我儿时的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