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结束已有段时间，今晨在厨房做早餐，突然听见女儿把燕麦圈放进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像极了海滩上贝壳坠入塑料桶的声音，记忆的潮水漫过心堤，将新年正月初五的情景重新推至眼前。
　　那天，气温低至零下1℃，海风如刀，我们在日照海边，初次见到的海是幅褪色的水墨画。铅灰云层压着苍青的海平面，浪花裹挟着暗褐色的泡沫，像从天空不慎坠落的旧棉絮。我裹紧羊毛围巾，呵出的白气瞬间被海风揉碎，卷走。四岁的女儿却挣脱我的手，踩在冰凉的沙滩上，细软沙粒从她脚边溢出来，仿佛大地在创作。
　　“妈妈，大海在呼吸！”她一边指着起伏的海浪对我说，一边用塑料铲子划开沙面。她在所建造的城堡边，用贝壳镶边了一条“护城河”，沙砾堆砌的瞭望塔上还插有海藻旗帜。一只海鸥突然俯冲掠过，翅尖几乎触到塔顶的旗杆，雪白的尾羽在灰蒙蒙的天幕划出银色弧线。当寒潮卷挟浪涛吞噬她的作品，我不禁为之遗憾，她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声随风飘散开来。她以为这不过是新一轮创作的邀请函。我看见浪花打湿她的裤脚，裤脚还像勋章般骄傲地翻卷着。
　　暮色渐浓，沙滩上遍布着“酒窝”。女儿把最后一把湿沙拍成蛋糕形状，郑重其事地插上三根枯枝：“这是给海鸥的生日礼物。”我突然意识到，我们总在追求完美，而孩子天生懂得将遗憾编织成童话的扉页。
　　次日拂晓，女儿睫毛上的星光还未褪尽，就掀开酒店的窗帘。“太阳要出来了！快起来。”她套着珊瑚绒睡衣在观景台蹦跳，呼出的白雾在我视线里与海平线上的橘色光晕交织。当第一缕金光刺破靛蓝的天幕，潮水忽然变成千万片晃动的金箔，海天交界处迸射的霞光将云絮染成鲑鱼粉色，随后又渐次晕染为燃烧的琥珀色。
　　“太阳在吃棉花糖！”她指着被朝霞染红的云朵。透过她的眼神，我对她的想象力感到震惊，这个四岁的小人儿，竟有着如此的洞察力。午后潮已退，礁石群裸露成她眼中的迷宫。女儿握着塑料钳子翻动褐色海藻，像考古学家破解海洋的象形文字。被浪花磨圆的陶片、寄生着藤壶的牡蛎壳、困在水洼里的透明蛏苗，都成了她“博物馆”的珍藏品。我看着她长久地蹲在冰凉上，难免有些心痛。
　　临别那日，女儿把收获的“海洋宝石”装进小桶，带回家放在书房里。看着那些“海洋宝石”，猛然间，我得到了教育上的某种启迪：我们总在教孩子认识世界，却忘了他们才是未被世俗规训的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