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超平
　 初春的清晨，河边垂柳已泛青。微寒的风掠过水面，柳枝轻轻摇晃，枝头缀着星星点点的鹅黄，像被揉碎的金箔撒在薄雾里。忽然想起妈妈曾说：“柳芽儿冒头了，才算真正到了春天。”
　　最先感知春意的总是柳树，褐色的枝条上欢欢喜喜地鼓起米粒大小的芽苞，裹着薄如蝉翼的绒毛。不过几日，芽苞便绽放开来，舒展出两片细长的嫩叶。贺知章笔下“万条垂下绿丝绦”的盛景尚未到来，此刻的柳像天真无邪的小女孩，懵懂却可爱。
　　小时候，我喜欢跟着妈妈到河边洗衣。河边杨柳青青，新草鲜嫩。妈妈蹲在青石板上，用棒槌一下一下捶打着被单或衣服，清脆的“咚咚”声传得很远。我踮起脚尖，努力去够那低垂的柳条。柳枝柔软而富有弹性，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痒痒的，像极了妈妈的手抚摸我。我常常抓着柳条，轻轻晃动，仿佛自己也变成了在风中摇曳的柳枝。妈妈洗完衣服会折几根细长的柳条，编成柳环戴在我头上。这让我觉得自己很神气，总在小伙伴面前炫耀。
　　去年深冬，妈妈生病住院。我每日穿过医院后巷，总要在一棵老柳前驻足。老柳树干布满岁月的痕迹，一道道裂纹又黑又深，记录着它经历的风雨与沧桑。树皮呈现出深褐色，有些地方已经剥落，露出灰白色的木质，如同毫无生命力的枯木。树干歪斜着，像被岁月压弯了腰的老人。
　　三月第一场细雨落下，一天，我路过老柳，竟在枯枝间发现几点新绿，那么小，却倔强地绿着，像小鸟张开小嘴在歌唱。那天，妈妈忽然站起来望着窗外，又转过身对我说：“柳树抽芽了，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外面走走吧。”
　　我的心中顿时漫过一股暖流，急忙牵着妈妈的手来到后巷。轻抚柳干，我仿佛看到树皮皲裂的纹路里藏着生命的密码。几片去年的叶乘风而起，落在清幽幽的水面，漾起小巧的涟漪，像河水笑出了酒窝。
　　风起时，万千柳丝拂过水面，我捡起落地的一叶柳芽，夹进笔记本，那抹新绿蕴含着生命的密码与跨越寒冬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