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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版:A7版
发布日期: 2025年04月08日
多想再喊一声娘
张呈明
  我的右腿患病后,娘的笑容明显地减少了。
  听着窗外小鸟婉转的鸣叫声,我会莫名地将手中的书本狠狠地扔到地上;看着蓝天上飘浮的白云,我会突然将头“砰砰”撞在山墙上,或者用拳头狠狠地砸在病腿上。每逢这个时候,娘就格外小心,轻声地安慰我:“人这一辈子啊,吃五谷杂粮,哪有不害灾病的?也许,过了这个坎就好了。”
  病越来越严重,剧烈的疼痛常常使我昼夜难眠。深夜无人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我也会呻吟出声来。
  虽然只是轻轻地呻吟,却早就惊动了尚未休息的娘。她总会躲在我听不到的地方暗暗流泪,但是在我的面前,娘却又极力露出灿烂的笑容,尽可能地给我做一些可口的饭菜,并不断地给我鼓励,增加我战胜病魔的勇气和信心。
  在多处寻医问药不见起色后,父母决定让我去山东省立医院住院治疗。但是,为了给我治病,家里几乎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去远在济南的省立医院,谈何容易啊!
  娘瞒着我,跑遍了左邻右舍、远亲近友,终于凑齐了我去省立医院看病的钱。
  临行的夜晚,娘戴上断了一根腿的老花镜,细心地将借来的钱缝在我的内衣口袋里,并再三叮嘱我在医院安心治病,不要想家,不要牵挂她。
  初冬的深夜,娘把我和妻子送到大门外,刺骨的寒风吹动了她花白的头发。夜幕下,我忽然发现,娘的背竟然驼了这么多。
  泪,汹涌而至,一霎时模糊了双眼。
  这些年除了上学,就是在外面打工,却忽略了在娘膝下尽孝。一直认为,日子长着呢,尽孝是以后的事。想到这些,我暗自许下心愿,等从省城回来,一定要好好陪陪娘,好好尽尽孝心。
  谁料,这一去竟然成了永别!
  我在省立医院住院到第十二天的夜晚,内兄风尘仆仆地闯进了病房。(那个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到农村)。他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说我的娘病重了,问我能不能回家看看?
  原来,我去省立医院住院的当天,娘就病倒了。之前,娘的肺气肿就犯了,她却一直瞒着所有人,强撑着打发我去了省城。连日的操劳加上牵肠挂肚的担心,导致肺气肿转化成了肺心病,终于一下子病倒了。
  得到主治医生的允许后,我们连夜坐上了南下的火车。
  我平生第一次感觉到火车开得那样慢。火车单调的“哐哐”声,像一阵阵重锤击在我的心上。那些和娘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此刻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娘这辈子就生了我一个,从小对我万分的娇宠。那真是顶在头上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而我自幼体弱多病,为此,娘操碎了心。据娘讲,在我一岁多的时候,有一天夜里我突然高烧不退,而父亲远在30里之外的县城干临时工没回家。情急之下,娘抱起我就发疯般地冲进漆黑的夜幕里。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娘高一脚低一脚奔跑在坑洼不平的乡间土路上,摔倒了爬起来接着跑,一路上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害怕。等来到镇卫生院,才发现慌乱中她竟是将我头朝下抱着来的,因此娘被医生好一顿地凶。
  讲到这里,娘笑了,而我却哭了… …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在火车上坐立不安,恨不能立马插上双翅,一步飞到娘的身边。
  进村的时候,已经是午夜时分。夜幕中,家已经遥遥在望了。此刻,我多么希望娘能像往常那样,伫立在大门口,等待着我的到来。
  可是,除了寒冷的夜风,伴着几片飘零的落叶,哪里还有娘的影子啊!
  我几乎是小跑着扑进了娘的卧室。此刻的娘静静地躺在床上,却已经是弥留之际了。
  我双膝跪在床前,哭喊着娘,肝肠寸断,而娘只是微微地侧了侧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浑浊的双眸忽然一下子亮了,长长地出了口气,然后就安详地闭上了双眼。
  后来东院的大婶子告诉我,娘病重的这几天,一直跟前来看望她的亲戚邻居念叨着:“只要俺孩子的病能好了,俺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听到这时,我的心早已碎了!
  娘,娘!
  记得在网上看到一段视频,一男孩跟随爸爸在饭店吃饭,忽然看到一女子酷似去世的妈妈,甚至连吃的饭菜,以及戴的首饰都和妈妈喜欢的款式一样,男孩一下子破防了。于是来到女子跟前,说很想让她抱抱。当女子得知事情原委后,便站起来慢慢揽过男孩抱在怀里,男孩瞬间破防,哭喊着:“妈妈,这一年多你去哪里了?”视频看完,我情感的堤坝早已溃不成军。
  一直到现在,每当看到和娘年龄相仿的婶子大娘,我就会想起我的娘。我多么想能再喊一声娘,可是,这已经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