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院墙旁种了几棵扁豆禾，藤蔓爬上了院墙的顶部，有的还冲出院墙，直接爬到了院子的树上。长在藤蔓上的扁豆，自然爬满了院墙上下内外和树梢。母亲年纪大了，腿脚不便，眼睛又不好，一个人在家时，只能摘到院墙内低矮处藤蔓上的扁豆，对墙头上和墙外及树梢上的，只能望豆兴叹。
　　母亲原本住在池州市区，我的两个妹妹和小弟也住在市区，母亲平时的生活都由他们照顾。母亲的住所与大妹的家相邻，早早晚晚，大妹和大妹婿都过去探望，母亲有个什么事，喊一声，妹妹和妹婿就替她办了。特别是母亲身体不适时，妹婿总是第一时间开车把她送到医院。因此，我们住在外地很放心。周末或者过年过节，我们常回池州看望母亲，一大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
　　可随着母亲的年岁越来越大，她思念故乡心越切。前几年，提出要在老家盖栋房子，天气暖和时回乡下住住。为了满足老人家的心愿，我们兄妹几个商量，便由小弟在乡下老家为她盖一栋小房子。房子盖好后，母亲便住到了乡下。这一住，就是两年多。无论我们怎么劝说，她就是不再回城里居住。我们兄弟姐妹几个拗不过她，只好托付老家的亲戚帮助照顾，同时在县城工作的小弟每周抽空回家看望，并解决母亲服用的慢性病药物和日常生活所需的物资。我们其他几个兄弟姐妹尽可能安排时间回家看看。
　　母亲虽然年岁已高，又一个人住在乡下，可我们觉得，比起住在城里，老人似乎更加心安和健康！大妹说，母亲住城里的时候，每年都会感冒、都会住院，可在乡下，感冒没了，也没有因生病去医院。
　　是啊，毕竟乡下老家是她出生、成长和劳作了几十年的地方，熟悉的土地、熟悉的乡音、熟悉的同伴、熟悉的风土人情，走到哪里，都能与人说上话。老家一些亲戚、朋友、邻居，常到家里看望她，陪她聊天，给她送菜、送油、送鸡蛋，还有鱼虾及时令菜。天气好的时候，她也外出串门。常去村里的小超市门前，与一帮老年人聚在一起“侃大山”。
　　母亲还在院子里，圈了块地种菜。白菜、豆角、大蒜、菠菜……人家种什么，她就找人家要种子、要苗子，也在自家的菜地里种上。家里的围墙旁，还种上了南瓜、瓠子、冬瓜、丝瓜等。一个老人在家，根本吃不完，她常把自己种的菜分送给周围的亲戚。我们回家时，也带到城里去吃。去年，老人家种的冬瓜、丝瓜、扁豆等蔬菜还托亲戚卖到了饭店里。一些成熟的蔬菜，还被烂在了地里。每次回家，我都能看到这样的情景。而每当这时，我不仅仅对烂掉的蔬菜感到惋惜，内心深处还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我在想，母亲执拗要住在乡下老家，其实从根本上来讲，还是不想拖累自己的儿女。每当我们给她打电话时，她都说自己过得很好，让我们放心；每次我们回家看望或是陪伴她时，她总是催促我们回自己的小家。她不是不想要我们陪伴，而是不想耽误孩子们的工作、影响我们对自己子孙的教育和抚养。她吃不了多少菜，况且还经常有人给她送菜，现在买菜又是如此方便。可哪怕是吃不了，哪怕是烂在了地里，她还是坚持种。这可能是她排遣孤独的一种方式吧？
　　这次，我回到老家，再次看到院墙内外和树梢上那些老了、烂了的扁豆时，心中五味杂陈。我默默放下行李，搬出梯子，去摘那些扁豆。嫩的、老的，只要是没烂，我都把它们摘下来。连续摘了两个多小时，摘了五塑料袋，门前铺了一地。母亲把嫩的拣出来，老的则用来剥豆米。我也搬出小凳子，坐在母亲的对面，与她一起剥豆子，一起享受这温馨而幸福的时光。
　　母亲一边剥，一边唠叨着。说我小时候最爱吃扁豆，可那时，家里没地方种。一棵扁豆禾，有时只能摘一小碗，扁豆炒熟了，大人都让着我吃，我一个人就要吃半碗。她认为我的小孙女也喜欢吃，要我去合肥时，带些豆米给她们吃。看着母亲高兴的样子，我会心地笑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