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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8月01日
又见莲花开
章锦秀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酷暑盛夏,幸得江南处处有荷塘,莲花就在这烈日下灼灼绽放。那浮在水上的荷叶,绿得发亮,有时还托着几颗水珠,被阳光一照,便闪出些微光来。
  小城位于皖南山区,亦是水乡。这地方山与水相映,水与田相融,竟成了种荷养莲的好地方。荷塘随处可见,大的小的,深的浅的,城里有,乡下更多。
  小城赏荷的地方有多处,但城区市民近水楼台先去芙蓉湖。“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唐代诗人李白游历小城时留下的千古名诗,可谓是点中了芙蓉湖的前身和亮色。站在芙蓉湖堤岸,抬头南望,九子山雄姿一览无余。
  芙蓉湖位于城区南侧,这里的荷花肆意而生,随性而长,漫不经心地装点着湖面。盛夏时节,芙蓉湖水波轻漾,热气升发,让人不敢靠近。唯有在芙蓉湖南边铺满荷叶的一角,赏荷的人络绎不绝。
  清晨和黄昏,芙蓉湖尤为热闹,散步的、健身的、赏荷的,汇成人流,一拨拨地涌来,一拨拨地散去。即便是晌午时分,不时有大人带着孩子站在湖边的柳荫下,赏荷、戏水、拍照。有调皮的孩子摘一片新叶,高高举过头顶,为自己撑起一片绿荫;也有小孩干脆将圆圆的荷叶,倒扣在头上,权作天然凉帽。
  乡下的荷塘要壮观得多,上百亩的荷塘内,大片碧绿的荷叶随风摇曳,一眼望不到边。近看,无数片荷叶层层叠叠,一路铺展开来,在奔腾的热浪里轻舞。阳光下,深绿色的叶面与淡绿色的叶背彼此相映,荷花竞相开放,吸引着蜻蜓或翩翩起舞或驻足嬉戏。
  我见过许多莲花,有的开得极盛,红艳如火烧;有的素颜微展,清雅似洁玉。它们自顾自地长、自顾自地开、自顾自地谢。荷花性子特别,它不似牡丹那般娇贵,也不似野菊那般随意,而偏要在污泥中生长,却又生得如此洁净,难怪古人所谓“出淤泥而不染”。
  乡下人种荷,倒不是为了观赏。在我的记忆里,对荷莲的第一印象,并不是初识字时知道的“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那时,乡下田园里荷莲很常见,无非是农家人多了一碗下饭的小菜,抑或是一份辛劳后的收入。小时候生活清贫,我和妹妹跟在父母身后劳作,哪有心思去赏荷看花呢,我们所惦记的,无非是莲蓬莲藕入口时的欢愉。每到莲藕采挖季节,一盘莲藕,凉拌、清炒或炖汤,端上农家餐桌,是大人和孩子们喜欢的口味,这些最普通而廉价的食材,总是带给平凡人太多的感动和抚慰。
  我小时候,曾跟在外祖父后面,去荷塘里挖藕。彼时,外祖父赤脚站在泥塘中,卷起衣袖,先是摘几朵荷花给我,再弯着腰,将一双手插进荷塘里,用手指一点点地拨开莲藕四周的污泥,然后,一手握住藕节,另一手轻扳藕头,再用力拽拉,将一节节长长白白的莲藕挖出来。夕阳下,他的背驼得像一张拉满的弓,指甲缝里嵌着黑泥,脸上、身上全都沾满了泥巴。外祖父挖出的藕,白生生的。外祖父说:“这藕啊,埋在泥里看不见,挖出来可是好东西。”当时不懂,现在想想,这话颇有意思。
  莲之为物,自古便有许多说道。《尔雅》云:“荷,芙蕖,其茎茄,其叶蕸,其本蔤,其花菡萏,其实莲,其根藕。”区区一株水生植物,竟有这许多名目,可见古人观察之细致,以及对荷的喜爱。北宋理学家周敦颐作《爱莲说》,更将其捧为“花之君子”,谓其“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这般赞誉,在百花中实属罕见。从初学这篇课文到现在,几十年过去了,见识过很多的人和事,这篇文章一直深记于脑海中,并时时提醒我不忘遵循做事做人的道义和原则。
  如今,外祖父已离开我们数年,时光深处,我仍怀念他将挖出的莲藕清洗干净,递到我手中,让我尝到了盛夏最独特的美味。时至今日,那一口脆甜永远留在我的心底。
  今夜,路灯下,见一老农热情地向路人兜售新鲜的莲蓬,花白的头发,消瘦的身材,形似我的外祖父。我走上去,各捡了一些,付完钱,老人家还执意送我一朵荷花。
  “莲叶何田田,宛在水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