茄子
 
紫裙子在晨光里收拢
昨夜的美梦还沉在腰窝
这低垂的谦卑
多像母亲们弯向土地的弧度
 
油亮的表皮
裹着星星滴落的蜜露
几处浅褐的疤痕
正好用来窖藏思念的月光
 
指甲掐断蒂的刹那
它发出脐带断裂的嘤咛
断口渗出的乳白
是炊烟未能说尽的遗嘱
 
摘下的茄子躺在篮子里
排列成一幅疏朗的星图
唯有那个蒂翘起
将凹陷的弧度推向夜空
所有未圆的缺
都在暗处，结出新的子房
 
　　　　　　　　　　　　辣椒
 
在竹篱笆的阴影里
一群倔强的孩子
踮起绿脚尖
向太阳投出沉默的战书
 
整个夏天，它们
把心事隐藏
长成土地最顽固的方言
 
当风掰开阵阵热浪
坠落的是凝固的火焰
那些被晨露腌制
被烈日烙红的火漆印章
 
现在，它们悬在屋檐下
用火辣辣的红
融化玻璃上的霜花
 
而厨房的阴影中
一口铁锅囤积的引雷
几粒辣椒坠入时
所有被浓缩的沉默
在油锅里，用硝烟般的乡音
撕开母语的封条
 
　　　　　　　　　　　 豇豆
 
从竹竿上垂下来
这些修长的绿手指
在风里比划着
只有泥土能懂的暗语
 
它们一直在练习倒立
把青翠的音符越拉越长
竹竿是竖琴，豇豆就是弦
风来就摇头晃脑地唱
将天空的蓝和云絮的白
都谱进自己的乐章
 
现在它们低垂身躯
像母亲欲言又止的牵挂
在晨露里，渐渐饱满
这些细长的容器，盛满
季风的私语和骄阳的诺言
 
我们采摘时，总带着歉意
这不断重生的翡翠钥匙
究竟能开启人生第几道门
 
而灶火记得所有倔强
当沸腾的水花展开
卷曲的日记，清贫的日子
便飘出月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