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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8月14日
漆光里的守正与创新
  □ 记者 秦峰
  在九华山脚下的318国道旁,池州市大九华山圣武雕塑有限公司的工作室里飘出淡淡漆香。55岁的徐建武正用鬃刷将赭红色生漆均匀涂抹在麻布胎体上。这个动作他已重复了30余载——从对生漆严重过敏的学徒,到省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再到2022年公司获评“安徽老字号”,他的双手见证着生漆夹纻这项拥有1600年历史的技艺在当代重放异彩。
  一瓮生漆,跨越千年
  “ 对待生漆,要像照顾孩子一样耐心。”徐建武摊开双手,手掌布满老茧,指腹因常年接触生漆呈现暗红色。他拿起一把牛角刮刀,将漆液薄薄涂抹在苎麻布上,“厚薄差一丝,干透后就会起皱,几个月的功夫可能全白费。”
  生漆夹纻技艺被称作“漆器工艺活化石”,相传由东晋雕塑家戴逵创立。它以天然生漆为黏合剂,将苎麻布层层裱糊在模具上,经反复刷漆、打磨,最终形成防潮耐酸碱、可千年不腐的器物。池州地处吴头楚尾,楚文化中的漆器工艺传统在此扎根,青阳县盛产的苎麻与九华山麓的漆树,更让这里成为传承这项技艺的理想之地。
  徐建武与漆艺的缘分,始于上世纪80年代末,刚接触生漆的他全身红肿起泡,又痒又痛,师傅劝他放弃:“你对生漆过敏,不适合吃这碗饭。”但每次看到老师傅们用粗糙的手,将不起眼的麻和漆变成温润如玉的器物,他便被深深吸引,挪不开脚步。“半夜痒得睡不着,就爬起来看漆器图谱,心里总想着‘不能放弃’。”
  这份执念,让他在九华山脚下一待就是20年。2005年,他怀揣一身技艺在此扎根,工作室的墙上至今挂着一张泛黄的地图,标记着周边漆树分布情况。“割漆要在‘三伏’天,太阳最烈的时候,漆液才够饱满。”他清晰地记得,2010年夏天,为赶制一件塑像,他带着工人连续半个月凌晨上山,在漆树下守到正午,“一滴漆一滴汗,那时候才懂什么叫‘百里千刀一斤漆’。”
  两代接力,守正创新
  工作室的陈列架上,新旧作品摆放分明:上层是徐建武近几年完成的雕像,漆色深沉如古玉,衣纹流转间透着庄严;下层是儿子徐浩楷设计的漆木茶具,杯身点缀着九华山云海图案,轻巧便携。
  “ 父亲做的是‘敬畏’,我想做的是‘ 亲近’。”2014年大学毕业后,徐浩楷在传承父亲手艺的同时帮助打理公司。艺术设计专业的他曾不理解父亲的“慢工出细活”。他记得第一次跟着父亲做胎体,因急于求成,没等漆干透就糊上麻布,结果成品开裂,被父亲罚着看了一个月的图谱。
  徐浩楷发现,传统生漆夹纻作品多为大型雕塑或宗教造像,以私人定制为主。“ 一件作品动辄数万元,工期半年起,怎么能让更多人了解这项古老技艺?”他开始尝试将传统技艺融入日常——用瓷胎代替传统木胎缩短工期,在纹饰中加入九华山风景、杏花村元素,让漆器成为地域文化的“代言人”。
  去年,由徐浩楷制作的一组磁胎茶具套装,价格适中,设计简朴,一上市就被订购一空。一位南京游客买了整套,他说:“摸起来手感很好,带着木头的温感,这是机器做不出来的。”
  千年技艺,面向未来
  “ 甘雪尘,你这漆涂得太急,要像给伤口敷药一样轻。”徐建武的声音在暑期实践课堂上响起。3名来自省内高校的学生围坐成圈,手里捧着刚裱好麻布的胎体,手上沾着点点漆痕。这是工作室连续第八年开办暑期研习班,100多名年轻人在这里触摸过生漆的温度。
  “ 最大的难题不是工艺复杂,是了解这项技艺的人太少。”徐浩楷的电脑里存着一份特殊台账:2018年工作室年产值不足80万元,但是到了2024年就突破了300万元,其中生活化文创产品占比达30%。产值节节攀升的背后,是徐浩楷与高校合作的“夹纻造像创新项目”,是他在短视频平台上记录“从漆树到漆器”的全过程,更是徐建武那句“守艺不能守旧”的叮嘱。
  创作中,徐建武将楚式漆器技艺与池州傩戏面具元素相融合,成为一大亮点。“ 老字号不是陈列馆里的标本,要能走进生活,才能活下去。”徐建武看着屏风上流转的漆光,展望公司未来规划——建立生漆种植基地、开发面向青少年的漆艺体验流程、在九华山风景区设立技艺展示馆。
  从东晋戴逵的凿刀,到徐建武的牛角刮刀,再到徐浩楷的创意,生漆夹纻的传承从来不是简单的复制。当古老的非遗技艺遇上现代设计,当坚守的匠心拥抱时代的需求,这家安徽老字号正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真正的传承,是让千年技艺在当下的生活里,依然能发出独特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