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宽在新兵连集训结束后被分配到三连三排三班。
　　报告班长，常宽前来报到。
　　常宽立正、敬礼，目光直视面前的班长。班长是北方人，个子高高的，脸瘦瘦的，眼眶也大大的、圆圆的。常宽心里憋着笑想着，射击瞄准的时候，这两个大眼眶闭上一只，另一只就像一个小枪靶，眼珠就是靶心，十环。
　　两只大眼眶盯着常宽问，你是常宽？新兵连射击第一名，入伍前是县射击队的，还参加过全国的射击比赛？
　　是，班长。常宽一挺胸，下巴一扬。
　　这里和新兵连不一样，训练很苦，必须戒骄戒躁，从头学起。班长面无表情，冷冷地从嘴里吐出几个字。
　　半年后，全班战士来到靶场，参加实弹射击训练。
　　卧姿……装弹……射击。班长一声令下，常宽快速卧倒，装弹、据枪、瞄准、射击，班长的嘴巴还没合拢，砰的一声，子弹穿膛而出，开阔的靶场里响起清脆的枪声。1号靶50环，对讲机传来报靶声。装弹，射击。班长发出了第二轮射击命令。五轮射击结束后，常宽在靶场外坐着休息。管理员一瘸一拐地走向班长，递给班长一张纸，是射击统计表。班长低头冷着脸查看着五轮射击总成绩。
　　喂，班长好像生气了。是不是对你这次射击成绩不满意啊。一位战士小声对常宽说。常宽不服气，说，怎么不满意，这成绩已经很好了。我在射击队也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成绩。班长一回头，他的大眼眶像探照灯一样射向常宽。你参加射击队就很牛吗，在射击队就可以不认真训练了，就满足了，就自己天下第一了。两只大眼眶变得更大，比探照灯更亮。常宽被晃住了眼，不敢看，低下头，可嘴里却嘟囔了一句，说，谁不会说，有本事自己试试。不服气是吧？班长向管理员挥了一下手，那个瘸腿管理员点点头，打开靶场门。
　　全班战士都盯着班长，卧倒，装弹、据枪、瞄准，班长的动作干净利索，引得一片“啧啧”声。
　　砰，第一声枪响，对讲机传里来，1号靶八环。大家相互看看，谁也不说话。
　　砰，第二声枪响，对讲机传里又来，1号靶八环。大家都傻了，怎么回事呢。
　　砰，第三声枪响，还是八环。常宽撇着嘴说，军区比赛的射击冠军就这水平？
　　第四声枪响了，还是八环。“嘘”常宽努一努嘴，露出一种异样的眼神。
　　第五声枪响后，常宽“哼”了一声。
　　班长把枪归位，依然冷冷地站在战士们面前。管理员从远处一瘸一瘸走到班长面前，双手捧着一张靶纸。班长冲常宽一挥手，说，你看吧。常宽双手攥着靶纸，张大嘴巴，呆呆站在原地。靶纸上面有五个弹洞，均匀地分布在八环区上，形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五角星。
　　常宽抬起头，严肃地看着班长，慢慢举起右手，端端正正地敬了一个军礼。
　　管理员站在常宽身后，嘿嘿一笑，说，这些都是小把戏，没有什么稀奇的，勤学苦练而已。班长回头看了管理员一眼，说，你有本事也来露一手。管理员连连摆手摇头说，我不行，我不行。
　　常宽一听，怒气恰好发出来，你不行就不要乱讲话。
　　年轻人，好大的火气。我说句实话也说不得了。管理员有点生气。好，我今天就试一试。说完就一瘸一瘸地走进射击场。
　　所有人都盯着管理员，慢慢卧倒，慢慢装弹、据枪、瞄了瞄。突然他从裤袋里掏出一条黑色带子，蒙住双眼慢慢缠绕在头上。然后，一动不动地趴着，像一块石头一样安静。大约过了一分钟，砰，枪响了。所有人都侧耳听着对讲机，对讲机里“滋啦滋啦”响了几下，一个声音传出来，1号靶十环。
　　“嘟嘟”一声汽车喇叭声从靶场外传来，连队的文书急匆匆跑进靶场，冲管理员高喊，老吴，上级首长派车来接你参加重要活动，马上走。
　　什么事，这么急。管理员问道。
　　你忘了，三年前，甘南地区发生泥石流，你抢救出三十多名群众，摔伤了腿，立了二等功。这次是灾区重建竣工典礼，县政府邀请你这个英雄去参加典礼。文书说着拽起管理员的胳膊往外走。管理员脸涨红起来，连连摇头说，我不是英雄，我是一名人民子弟兵。
　　两人走过战士的面前。班长的大眼眶好像更大了，高喊，全班列队，立正，向右看，敬礼。常宽的眼睛也和班长的一样大，还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