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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9月16日
父亲的春天
雷亚梅
  父亲买了张火车票,回家种地去了。
  昨夜,村里的阿旺叔打来电话,说他摔断了腿,今年没办法帮我们家种地了,问父亲是否愿意将水田承包给其他人种烟叶。
  父亲沉默了良久,没有立即答复他,反复叮嘱阿旺叔好生休养后,便挂了电话。
  记忆中,父亲已经多年没有种地了。自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他进城务工后,就很少顾得上家里的地了。一直都是母亲在亲戚的帮衬下,打理着家里的田地。
  几年前,母亲也随哥哥进城生活。家里的地都租给了阿旺叔。家里的几亩地大部分因为失灌溉水源,已经改为旱地,种植玉米、花生、大豆等。唯独靠近河边的一亩一分地,因灌溉便利,拖拉机进出方便,一直种着水稻。
  每年秋收后,谷子一晒干,阿旺叔就通知父亲收租金,收成好的时候,一亩一分地的租金是200斤谷子。父亲每次都会以市场价,再向阿旺叔多预订几百斤谷子。
  逢年过节时,我和哥哥带着父母驱车回家的时候,总会先去阿旺叔家拉谷子。黄澄澄的谷子,碾成米,放进后备箱,拉回城里,成了我们碗里香喷喷的白米饭。这样算来,虽然离家多年了,老家河边的那一亩一分地对我们家的供养,从没断过。
  你要说,自家地里种的米和市场上卖的米味道有多大差别,我以前也说不上来。近几年,听父亲唠叨多了,加上自己慢慢感受,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地里种的米,颜色虽不够白净,入口却更加香浓软糯,细嚼有回甘,特别是新米,有一股阳光的味道。用父亲的话来说,就是更有米味。
  小时候,听村里的老人讲,父亲十二三岁就学会了犁地。爷爷走得早,父亲作为长子,早早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力气大,又勤劳肯干,家里的地种得很是漂亮。
  母亲曾开玩笑地说,当年她的爷爷,也就是我的曾外祖父,因为父亲家贫,一开始并不同意父亲和母亲的婚事。在定亲后的第二年春天,父亲赶着老黄牛,去帮曾外祖父犁地,一下田,吆喝、挥鞭、扯套、起犁,每一步都有板有眼,无半点弄虚作假。曾外祖父看到后,相中了父亲的踏实,渐渐认可了这门亲事。
  母亲生下我的第二年,父亲便背上了行囊,远赴外地打工。修路、打井、挖矿、伐木、搬运,这些辛苦活,他都干过。凭着一身蛮力,他和母亲相互扶持,撑起了整个家。
  如今,我和哥哥都在他曾经打工的城市安家落户。父母也留在我们身边,帮我们照看小孩。
  每年春天,郊外的紫云英、婆婆纳、鬼针草一开花,父亲就会对我和哥哥说他不习惯城里的生活,想要回家种地。其实,父亲在城市生活的时间不短,前前后后也有二三十年了。自己用双手建设过的城市,怎么就住不惯了呢?我很是不解。
  我和哥哥一直反对父亲种地,毕竟父亲已经年过花甲,早年打工那么辛苦,现下也该停下来,享享清福了。然而,这只是我和哥哥的一厢情愿。直到这次,父亲连夜买票,悄悄回家守护全家仅有的一块水田时,我才意识到,父亲说想要回家种地的意愿,从来都不是一句玩笑。
  虽说父亲多年前是把种地的好手,毕竟上了年纪,我还是有些担心。我给父亲打去电话,询问他老家的情况。他正忙着挑选谷种,只说:“不要担心,现在犁田有拖拉机,种地都是机械化。不跟你说了,我刚回来,得抓紧时间育秧苗,一大堆事情要忙哩!”
  人的根在哪,田地最清楚。一年之计在于春,父亲正紧锣密鼓地奔赴他久违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