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时节，推着90岁老岳母去理发，爱人与岳母在理发室等待的当儿，我出门闲逸转悠，不想遇到破盆烂罐里栽种的几株仙人掌，绿森森傲立于暮秋的瑟缩中。
　　四十多年前，我家从上到下都喜欢种花，种养了大大小小几十盆争奇斗艳的花草。其中，我最喜欢的是仙人掌科草本植物，它们虽然没有许多花卉的艳丽与香味，却默默无闻顽强地站在那里。普普通通球形、柱形、碟形、棒形仙人掌，像孩童摆玩的积木般名字不同、长相各异，经年以深绿色平凡的面孔示人，不被人们关注。只是偶尔的早晨，它们头顶冒出一指高青碧的新绿，你才会贴近给个笑靥。
　　我家那时养有两盆仙人棍。仙人棍是花草中杰出的代表。一盆中矗立三根，均胳膊粗细，两盆一模一样孪生兄弟似的，最高时达1.8米，加上盆的高度，已超过两米。巍巍乎，凛凛然，谁见了都会驻足看两眼夸两声。只是每天搬出搬进比较麻烦，平时大都由父亲小心翼翼地搬来挪去。特别是过门框，需侧身低头进出，过去后才能直立起腰身。不知怎么，每每于此，我的脑海就会浮现出父亲劳作的情形。仙人棍日渐长粗长高，父亲的背也驼了，腿也弯了。
　　家养的花草一般离不开水，尤其在夏季，早晚都要浇，不然就会枯萎甚至死亡。而仙人掌科，基本上不需浇水，待盆里的土干绷绷，才给它淋湿即可。它不喊饥不叫渴，依然怀着坦荡之心常年绿莹莹的，秋冬不枯，这也是我敬重有风骨的植物缘故吧。
　　汪曾祺在《昆明草木》中写仙人掌的“贱”和“蠢”——仙人掌这东西真是贱，一点点水汽即可以浓浓地绿下来，且茁出新的一片，即使是穿了洞又倒挂在门上……从来没见过这么蠢那么可笑的花。它似乎一点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不怕笑。
　　是的，仙人掌是不怕笑的。在门前，在墙头，在荒漠，抑或片状，抑或棍形，它们在众多的花卉面前，显得有点土，甚至有些丑，可却以强硬的身躯傲然挺立，保持繁茂，不是以自己的锋芒，而是自己的坚韧与倔强，彰显出坚韧不拔的精神和顽强不屈的生命力。墨绿色的仙人掌，绿得健康，不仅可以食用，还可以药用，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止痛、健脾止泻、安神利尿等功效。
　　仙人掌虽然貌不出众，对人也无所求，依然在严寒的风雪中站岗，在烈日炎炎的盛夏值守，怪不得诗人们为它们赋诗呢。李白在《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中写道：曝成仙人掌，似拍洪崖肩。崔颢在《行经华阴》中赞曰：武帝祠前云欲散，仙人掌上雨初晴。张炎在《水龙吟·白莲》中诵颂：仙人掌上芙蓉，涓涓犹滴金盘露。李商隐在《和友人戏赠二首》中吟哦：仙人掌冷三霄露，玉女窗虚五夜风。
　　返回路上，我还不时回头张望那无叶而繁、利刺林立的仙人掌，它们早已根植我的心中，念念不忘，皆因“有触皆芒刺，无心竟坦平”的风骨与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