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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3年12月19日
带刺的山果

江咏萍

  经霜的风是魔术师的一双大手,所到之处,皆是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金灿灿、黄澄澄、红艳艳……收好地里的庄稼,父母亲的目光,随即投向那一座座五彩斑斓的山上,为一年的“灶门”作打算了。睡梦中感觉母亲来到身边,轻声对我说:“萍儿,饭在锅里,还蒸了山芋,我和你爸去砍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母亲说的“好吃的”,我自然知道是啥。这个季节,山上有的是熟透了的野果子,不过大多都是浑身长刺的。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我们农村的娃,根本不知道“水果”是啥东西。好在大自然没有忘记我们,一年四季美味的“野果”不断,即使在寒冷的冬季也不缺席。红灯笼似的山楂果,绽开笑脸的毛栗子,还有一串串红嘟嘟的刺莓果……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中我又睡着了,梦里还流下了口水。

  山楂树浑身是刺,作为柴火绝不受待见。但山楂果就不一样了,早早地就被采药人惦记上了,青涩时节就送去了药店卖了钱。成熟的山楂果则宛如一枚枚红珊瑚,小巧玲珑,散发出酸酸甜甜的香气,让人口舌生津垂涎三尺。这样的山楂果,也只有往南那一排稍高点山上,才能活到“寿终正寝”,成了我们这些娃心心念念的“美味”,成了诗人笔下的绝句:枝屈狰狞伴日斜,迎风昂首朴无华。从容岁月带微笑,淡泊人生酸果花。

  “九月毛栗笑哈哈”,除了山楂,九月的毛栗一个个像只扎手的小刺猬,又像是排排坐的娃们,它们长次有序,在长长的枝条上嘻嘻哈哈地荡着秋千呢。这时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一个个戴着厚手套、提着篮子上山了,他们像是摘桃子似的连壳带刺一起采回,回来后用剪刀取出里面褐色的栗子,煮熟了拿到街上去卖。即便立冬后,还是可寻得些迟熟的“杪栗”回来解馋的,这时候的栗子虽然小,吃起来却更加脆甜香糯。负责一日三餐的奶奶,常常笑眯眯地盛赞毛栗浑身都是“宝”,它的枝条与剥下来的刺壳,不仅是生火的好料,在它们烧尽后洒上水,还能做成熄火小炭,留作冬天烤火或者煨炉子!

  鲁迅先生《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中写过这样一种果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比桑葚要好得远。”文中叫覆盆子,其实就是江南这漫山遍野的刺莓。刺莓一般分春秋两种,春天的刺莓果大稀疏,秋季小而繁密。避开浑身长满倒刺的叶片与藤蔓,小心翼翼采上一串,瞧那玲珑剔透的娇俏模样,真是舍不得“下嘴”。经霜后的刺莓,不仅颜色艳如红玛瑙,也少了春刺莓的那种酸牙味,吃起来多了份醇厚甘甜。

  好不容易挨到太阳落山,门前的路上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我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只见爸妈担着高高的柴火,倾着身子顶着呼呼的霜风。父亲从腰间解下一个用外套打成的包裹,里面有紫红的山楂,褐色的毛栗,红艳艳的刺莓,它们带着山野的清香与经霜的甘甜扑面而来,瞬间,我仿佛看见荆棘丛中随风摇曳的山果,还有两张经霜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