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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2月02日
土滋味
陈宽美

  年关将近,年的氛围越来越浓。年夜饭上的压轴菜——土瓦罐土老鸡,芳香四溢,土滋味萦绕于怀。这是母亲四季辛劳的结晶,亦是生活的溢美之词,令人终生回“胃”。

  土瓦罐是小陶器,可我比它更淘气。当年,陶器贩卖之人肩挑大缸,以及团团罐罐,走村串户,沿途吆喝。我和发小仿佛水帘洞的小毛猴,不断地复制着吆喝声,似山谷的回音。一天,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卖陶人向我父亲借宿一晚。母亲贤内助,免费提供了饭菜。翌日,卖陶人在临行前,精挑细选了一只深褐色釉面的土瓦罐相赠,以示感激。我视如珍宝,好奇地上下左右打量着。只见瓦罐高约七八寸,像猪八戒凸着大肚子,圆底稳稳当当,弧形的上口有一鸭嘴形,微微翘起,便于汤汁倾倒,我作调皮状吮吸。圆盖相扣,如同天花封顶,营造了罐内小天地。

  就是这只其貌不扬、土里土气的小瓦罐,却成了母亲炖土老鸡的“独门绝器”。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便是年。扫房子、磨豆腐、杀年猪、杀土鸡、贴窗花、买酒、贴门对子。山村里的年味日盛一日。母亲晕血,不敢杀鸡,父亲只好代之。母亲将土老鸡洗净,装入土瓦罐里,除了盐和水,不给佐料一丝张扬的机会。实实在在,原汁原味。

  除夕一大早,母亲先将灶膛里的茅柴点燃,慢慢引燃干柴棒。待其忙于锅上,我便在锅下不停地添加干柴棒,堵得灶膛一时喘不过气来。母亲告诉我,灶膛要空,人心要实。想不到,生活处处有哲理。待活火舌攒足了,母亲再将装有土老鸡的土瓦罐小心翼翼地放入灶膛中,用火舌围拢周遭,仿佛围炉诗话。这种文火慢炖,犹如针尖绣花,不疾不徐。土瓦罐在热辐射与热传导的热情下,丝丝悠悠地吸入正能量,渐趋成熟,倒逼出鸡肉中的油脂。经过半天的涅槃,罐内鸡肉仿佛凤凰之肉。待吃年夜饭时,盛在瓦锅里,香气氤氲,缭绕扑鼻,直勾味蕾。鸡油浮在鸡汤上,黄亮亮的,像撒了一层金粉。搛一块鸡肉,肥而不腻,唇齿留香,年味画出了惊叹号!

  当年,土老鸡可是家中的“绿色银行”,鸡蛋仿佛日常开销的“转换器”。不是前脚想吃,后脚就宰那么想当然。一年当中,喝老鸡汤的次数,屈指可数。除了除夕,再就是父亲过生日,舅舅来做客。破例简直就是破天荒。记得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独当一面的俞老师生病了,我们歇课一个星期。复学后的一天,母亲告诉我,准备宰只土老鸡给俞老师补补虚弱的身子。我十分惊讶!母亲的心思地地道道,只有老师少生病,学生才能多上学。当母亲兑现诺言的时候,却遇到了老师的婉谢。母亲是个直肠子,气不打一处来:“如果不收,我就扔了罐子。”老师给了母亲薄面,但前提是必须收下五块钱。五块钱可不是小数目,相当于老师月薪的六分之一。母亲的贤惠和尊师重教、恩师的清廉与博爱,无形之中成了我的“心灵鸡汤”,伴我渐行渐远。

  每年腊月返乡,我总惦记着儿时的年味,大多怅然若失。今冬,却有了意外收获,我参观了后生春华的生态养鸡场。偌大的竹园里,上千只土鸡尽情欢唱,仿佛在抢救一支濒临失传的经典乐曲。

  我血脉偾张,有了上网淘一只土瓦罐的冲动,以此追寻童年的美好。我想,今年的年夜饭上,准能还原母亲的土瓦罐土老鸡土滋味,开开心心,分享一次乡村振兴带来的如意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