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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5月21日
灯火可亲
蒋小丽

  银光四泄,室内亮如白昼,天气温润和暖,我躺在床上看书,思绪纷乱,一些记忆如游蛇般攀爬过来,在脑海里盘旋。

  多年前的乡村,交通闭塞,经济落后,低矮的土泥墙,原始的压水井,粗笨的泥巴灶台,一推吱呀响的木门,就连点的灯,也是简陋寒酸的煤油灯。

  晚上暮色四合,漆黑如墨,母亲划亮一枚火柴,把桌子上的煤油灯点亮,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下一下织着草包,父亲拧着草绳,我支着下巴,看着忙碌的父母出神。父亲忙累了,就停下来在煤油灯下读一段书,影子映在墙上形成一个清晰生动的剪影,兴致来时,我会用手在灯下变换各种手势,于是墙上会出现一只奔跑的小狗,伸懒腰的小猫,蹦蹦跳跳的小兔,像黑白的电影。那些书中的人物让我着迷,我陶醉在父亲的故事里,陶醉在丰富快乐的想象里。灯燃久了会开一朵漂亮的灯花,阻碍煤油灯的燃烧,我会用针把它的灰烬挑掉,把燃短的灯芯一点点往上拨,让它更加明亮。在煤油灯下呆久了,鼻子里吸入太多的污秽,早晨起床的时候往鼻孔里一挖,会挖出黑黑的鼻屎,这是让人沮丧的事情,但煤油灯带给我的快乐和满足却让我回味良久。

  上小学时,市面上已经有了蜡烛,蜡烛没有煤油刺鼻的气味,也比较低廉和方便,一时取代了煤油灯的地位。晚上在蜡烛下读书有时离得近,会燎了头发,火哧溜一下飞快地把头发燎到发际,在发际上凝成结,用手把结碾碎,会发出肌肤烧烤的刺鼻味道。蜡烛燃久了,会流长长的烛油,像流泪,记得有一个电影就叫《流泪的红蜡烛》,虽然我没看,但那个名字美丽得有些空灵,让我久久不忘。蜡烛灯芯燃久了会爆灯花,母亲说,“灯花爆,喜事到。”喜事不喜事我不在乎,但我知道该剪灯芯了,我伸出拇指和食指,成剪刀状,在灯芯上飞快一捻,手指像蚂蚁咬了一下,微微地疼,灯忽闪两下,发出更加炽白的火焰,我以拥有这种技能为傲,总是和妹妹抢着去干这件事。

  四五年级的时候,我已成了书痴,没有钱买书我就借。村庄不大,喜欢读书的也就那么几个,我总是如猫闻到鱼一样精准地找到有书的人,并千方百计讨来,在灯下如饥似渴恶读,读得最多的是金庸,古龙写的武侠小说,并深受书中人物的影响,自小就有一个侠肝义胆,除暴安良的女侠梦。

  记得那年下大雪,一睁眼,屋内亮如白昼,我以为上学晚了,慌忙披衣起床,踏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去上学。路上寒风刺骨,雪花打在脸上像切割皮肤,一夜的雪把树枝压弯了腰,肥肥胖胖的枝条一嘟噜一串地像盛开的繁花,大地白茫茫一片,寥廓苍茫,让人不觉其苦,反觉豪壮。一路艰难跋涉,到学校后发现已经有十几个同学点着蜡烛在刻苦攻读了,他们见到我都笑着说,又一个被雪骗到的。一问才知道现在才半夜两点多,伴着摇曳的烛影我们度过了一个有意义耐回味的早读课。

  汪曾祺说:“家人闲坐,灯火可亲。”一灯如豆,四五家人,嗑着瓜子,喝着闲茶,有一句没一句聊些闲话,灯光温润,日子便在絮絮的闲话中铺展开来,山高水阔,悠远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