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发生在1971年暑假，那年我在牛头山中学读初三，十六岁，瘦削，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记得那时每到冬天，牛头山的江风大，常常大雪纷飞寒风刺骨。由于我家境贫穷，也没有一件能御寒的衣服。那是我最难熬的日子。待我们即将读完初中，学校传来消息：下半年要创办高中。这让大家欢呼雀跃，我感到既高兴，又忧愁，想到还要经历两年冬天的寒冷生活，心里真有点恐惧。

　　一个星期五回到家，我把学校办高中的事说给父母听，他们都同意让我继续读完高中。当天晚上，我向母亲说起了班上同学冬天不是穿棉祆棉裤就是穿棉毛衣的事，他们说棉毛衣御寒很好。

　　母亲问一套棉毛衣要多少钱?我说:“有同学一套花了十八元。”母亲说:“要好好读完高中，棉毛衣的事我知道了，让我想想办法，以后再说。”转眼暑假就到了。按照往年的惯例，我放假期间，队长都要安排我放牛，主要是让我挣点工分，为家里增加点收入。

　　一天晚上，母亲来到我房间，坐到我的床头，跟我说:“明天你就不去放牛了。邻居曹大哥在铜山矿挑矿，一天能挣一元多钱，你明天跟他去，看能不能和他一起干几天，挣点现钱，日后为你买套棉毛衣。”她说她已经跟曹大哥说好了。

　　第三天早晨吃过早饭，我就背起母亲为我收拾好了的生活用品，跟曹大哥一起去铜山矿。母亲有些不放心，眼里噙满泪花，对曹大哥说：“他若不行就让他回来。”曹大哥点了点头。到了工地，曹大哥帮我找来工具，我们的工作就是把压在铜矿上的土石运到一里路之外的姥山脚下去。这看似容易，实则不然。一里多路都是“之”字形，路又陡，路面上的灰尘厚。

　　我将第一担土挑到目的地，倒土的时候险些连人带土都滚下悬崖。多亏曹大哥及时拉住了我。

　　我连续挑了四五担后，就感觉到疲劳、炎热和干渴、步子沉重。加上太阳炙烤，露天矿就像一个大蒸笼，每个人上山时，衣服都被汗水浸湿，走回时衣服又被火辣的太阳光晒干，如此反复。开始身体非常难受。每挑一担土，我都要喝上一大碗自来水。终于熬到了下班时间，个个都有气无力，缓慢地向住地走去。吃完饭后，曹大哥和工地老板问我能不能坚持得住，说实话，当时我心里真有点发怵，但想起在校时冬天的寒冷和母亲那无奈和期许的眼神，我还是坚定地说：“可以!”老板看我年龄小，叫我不要跟大人比，每担少挑一些。我点了点头。中午大家倒在地铺上稍睡一会后，又都无精打采地爬起来向工地走去，继续着挑土的活。

　　经过二十四天的奋战，老板承包的这项工程终于结束了。大多数工人虽然离这儿都不太远，但当天没有一个人回家。不是不想家，而是没了行走的力气。吃过晚饭，洗过澡，大家就都躺到地铺上，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吃过中饭，大家才各奔东西，曹大哥帮我收拾好行囊，带我一起往家走。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曹大哥帮我把工资领了回来，一共二十四元。母亲接过钱，满面笑容地对我说：“过几天带你去街上买套棉毛衣。”我听了母亲的话，心里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