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头发又黑又硬又多,年轻时爹的发型是分头。
那年,生产队的棉花被偷,为了查找“偷花贼”,队里召开紧急会议。因为白天要干活,会是晚上开的。三个晚上过去了,没有结果。第四天晚上,爹走到台上说,你们开的啥会?贼没找着,把人都熬成啥了?今儿我不熬了,我要回去睡觉。
队长伸胳膊拦,你是党员,不能带这个头儿,你一走,其他社员也要走,这会还咋开,贼还咋找?难道你是贼,心虚了?
爹把队长推了个趔趄,仰起头甩甩一丝不乱的头发说,不调查就不要乱讲,棉花不是我偷的,说罢扬长而去。
不久“偷花贼”被抓。许多人回忆说,爹说话比公社书记开大会还响亮有气势。尤其那个甩头发的动作,使爹赢得了“铁分头”的美称。
爹讲究惯了,有人数落他,一个庄稼人,整天都是与泥土打交道,用得着这么讲究么?
爹说,庄稼人咋了?头不梳脸不洗,衣裳上满是饭点子就好?咱穿的虽然是粗布衣裳,只要干净整齐,心里就高兴。还有头发,不管长短,洗干净梳整齐了,人就精神。把自己拾掇好了,对别人也是一种尊重。人,不能不顾头脸。
生产队解散,爹成了村北的护林人,白天晚上都出来巡逻。天热,出汗多,爹见有人理光头,他也理了光头。没想到,公社通知,要他去参加护林人表彰会。
娘说,你戴上草帽去开会,到会场也甭摘。
爹说,哪有在屋里还戴帽子的?跟个特务似的。我一没偷二没抢,光头不丢人。
在村口遇到了大山,知道爹要去开领奖会,大山贴到爹的耳边,小声说,哥,谢谢你给我的檩条,啥时候你给孩子盖房,我刨了俺老庄子的树给你送过去。爹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刨给你两棵,我家院子里还有好几棵,够盖房子。
爹的奖品是一条毛巾和一个带盖子的搪瓷茶缸。跟爹一块儿去的村支书说,你一进来,整个会场都亮了。为什么呀?有大度数灯泡了呗。
县长跟爹握手,对村支书说,这个光头党员好,满手的茧子,身上的衣裳虽说破旧却干干净净,扣子系得周周正正,他膝盖上有两个大补丁,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补丁,简直是锦上添花。
县长问领奖感想,爹“嘿嘿”一笑说,领奖高兴,回去更得把林子看好。他举举手里的奖品,毛巾不赖,茶缸子有点小。我好喝水,大茶缸喝得痛快。
台下一片哄笑。
打这儿起,爹有了绰号:“大茶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