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想吃卤蛋。小慧怀孕四个月，想法总很突然，王泽只能像电灯开关，摁了就亮，马上就办，有时费力寻来，小慧又没了胃口。

　　王泽来到楼下的小吃店询问，仅剩的俩卤蛋，刚被服务员送给里间的一个老人，王泽跟了进去，想商量一下能否让给自己。王泽看时，那人竟是地铁里吼他让座的人。

　　一小时前，王泽搀扶小慧做胎检后乘地铁回家，小慧疲倦地偎在王泽怀里。五里桥站上一老人，穿黑尼中山服戴青色尼帽，王泽看一眼即知他是外地人。老人拽着车厢上的吊环在王泽的眼前摇来晃去，终于忍不住：“让个坐吧?”王泽听了立时来气，咕里咕噜一气方言，老人当然没懂，小慧却直身，在王泽腰上推一下，王泽很不情愿地让了座。现在，王泽不想和他费口舌，问老板新煮卤蛋多长时间，老板说快，等会就行。做早点的卤蛋卖到下午自然就少，这老人偏也好这口，他想着可能要挨小慧的数落，又愤愤起来。

　　老人放下肩上的黑包，掏出一叠单子放桌上仔细看，又摸出影像片子对着灯瞧。看来他懂点医学，王泽这样想。接着他听到老人的叹息!此时，老人的手机响了，他手有些打抖，左划右划，好不容易划开键面。一个焦急苍老的女声传来：“查了吗?怎样啊?”老人说：“没啥事，就是炎症!”

　　刚挂断，又一个电话进来，老人还是一番激动，这次他捂着嘴说，电话里的声音王泽听不到。

　　老人不吃卤蛋，却望着单据出神。突然像想起什么，抓起手机，走到角落里轻声说，请准备……钱，我后天要。此时，一肩挎音响的女孩来到王泽面前：“10块一首歌，听吗?”王泽以前都是摆手拒绝，这回却来了兴趣，他问女孩：“《迟来的爱》，会不会?”女孩扣了个响指，应声唱起来：“一段情要埋藏多少年，一封信要迟来多少天，两颗心要承受多少痛苦的煎熬……”王泽附和着后一句。老人捂着耳朵，似乎在沉思。曲到副歌的时候，老人喊：“停、停——我给20元。”这时，他认出了王泽，招了一下手，示意王泽来看桌上的单据，身份证也抠出来放在了上面。王泽扫了一眼，身份证和单据的名字是一样的，单据上有一个大大的Ca字母，他深知其意，他父亲就是食道Ca，水米不进，7个月后溘然而逝。

　　王泽愣立。

　　老人递张票子给歌女，又揉揉耳廓眼窝，刚才的歌声显然刺激了他。他说：“我有帕金森综合征，喝点酒能减轻颤抖，结果把肝弄出了毛病。”王泽明白了他的“激动”。“林场卫生所退休后，我开了个诊所，有点积蓄，打算公开平分儿女。乡下，女儿继承遗产，难呐!我在生就要搞定。”

　　王泽心生内疚，问他自己的病咋弄?“医者无数，逝者无数，顺应自然吧!”老人说：“我说话声大，不像城市人轻言细语，你原谅啊!”

　　王泽羞赧。

　　老人感到饿，拿碗里的卤蛋，像在稀泥里捉泥鳅，勉强拿住，哆哆嗦嗦剥不了蛋皮。小慧冲进来，接过卤蛋剥皮，王泽急忙按住小慧手说：“老先生的，老先生的，马上就好，马上就……”小慧莞尔一笑：“都听见了，就是要帮他。”

　　王泽讷讷地，抄起另一只卤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