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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7月05日
我和父亲卖稻草
谢为民

  父亲离开我们整整17年了,我经常想到和他一起做农事的情景,记得我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去贵池是去卖稻草。

  那年我读初中二年级,1974年腊月放假后,生产队要组织四户户主用板车拉稻草去池州造纸厂,父亲报了名,另外三户分别是钱羊苟、刘朝珠、查四郎。大概是农历腊月十六,我们四户在下拐两棵枫香树边,捆草、上车,下午5点,四户板车上的稻草全部上好了。他们相互检查一下捆绑可结实,这一点朝珠是内行,他帮我父亲车上草前后调整了一下,说这样为民在后面推不累。到下午6点了,我母亲炒了毛米和锅巴,装在一个洋铁瓶里,还装了一罐头瓶猪油和白糖,叫我们带上两瓶开水。那时开水瓶外面是竹丝打的篓子,母亲把那些捆绑好,一再叮嘱父亲:当心烫了我。吃过晚饭后,我们四户向贵池出发。

  父亲在前面拉,我在后面推,那年父亲40岁,我14岁。他虽然年轻,但做事不内行。他当兵转业到贵池酒厂工作,1961年,我出生后,他又要求回乡,后在墩上人民公社硫铁矿工作。他没有做过农活,自然做起这些事很吃力,我们走到中饭铺长冲(现在的318收费站位置)时,我说要歇一下,那时没有手套,我的手冻得发红。我们喝了热水,休息半个小时,又开始赶路。

  过了灵芝塔,路还平,我在后面推并不吃力,到了新明方家这段长约1.5公里的上坡路,拉车的父亲明显感到吃力,他每走一步,便喊上一声“嘿哟”。我也配合着父亲一声声应答,过了马牙桥(现在九华天池路口),父亲看到有一户窗户亮着灯,他可能是累了,说歇一会儿,搞点毛米吃吃。车停下后,父亲看看手腕上手表,已是深夜12点半。他将板车靠在这户人家院墙边,院墙是麻石垒的,父亲一只脚踏在石条上,把放置在稻草上的水瓶、毛米拿下。我泡了一碗甜毛米,父亲吃了一碗猪油盐的毛米,跟在后面的四郎、朝珠、羊苟也到了,都停在一起。四郎没有带毛米,父亲吃好后,用毛巾把碗擦了一遍,泡了一碗放了猪油盐给四郎吃了。稍歇,我们再出发。

  经过童铺,一路上坡,我感觉越推越吃力。父亲停下车,用手电筒一照,发现右边轮胎在漏气,内胎扎破了。父亲说,赶快走,到有亮光人家门口歇。赶到大路粮站门口,我们发现,窗口灯是亮着的。“在这处停下,等后面的人到来。”父亲说。约莫过了10分钟,他们也到了,随后他们几个人一起,帮着父亲补车胎。时间就像停不下来的流水,流着流着,很快就到了凌晨3点。

  到白沙铺,过齐山,下齐山水泥厂坡后,城里宽阔的马路和灯光出现在眼前,这是我第一次所见。兴奋出自心里,况且父亲还答应过我,稻草卖掉了,结到钱,要给我买一支新农村水笔。

  我们越走越快,两边有路灯照着。一路上的牌子提醒我:这是南湖旅社,那是秋江招待所,那是域北旅社。很快,我们走上了清风岭,然后左拐往茶厂方向,走过机厂路下坡,造纸厂就到了。

  进入造纸厂后,父亲把板车推到磅房的地磅上:毛重1460斤。一老人从窗口递上一个盖了章的纸条,提醒父亲8点后凭纸条交货。这时不到6点,歇了脚后,人感觉发冷,父亲带我到球磨机上睡,他把自己身上的黄棉袄脱下来,盖在我身上,他侧卧在机壁边。我们一觉睡到了7点,我先醒了,看父亲头倒向一边,脸色苍白,我吓坏了,以为父亲不适,急忙推他几下,父亲才应声,原来是日光灯照在了他脸上呈现出的一种白色。随后,我们去水池边洗了个脸,水池在公共厕所里,十几个水龙头。厕所里很臭。父亲凭磅单去食堂里领了些馒头和稀饭,我们吃好后,人有精神了,随后在料场门口排队等验收。卸草、返回磅房过伙。净重1260斤,磅房里的人开出一张红色的收据。父亲凭此收据到办公楼三楼财务室结算,一个胖女人用算盘一算:12.6元。父亲很高兴,他让我坐在板车上,父亲拉着我来到南湖旅社。他们4人在那里买包子。记得父亲买了10个肉包子、4个馒头、两碗面条,一共1.2元。吃完,他让羊苟照看一下饭店门口的板车,而后带我到东街文具店买了一支新农村水笔、一瓶纯蓝墨水。在大华布草店,他给大姐买了一顶纯羊毛天蓝色有带子的帽子。除去这些开销,父亲把剩下9.29元钱用江淮纸烟盒装好,再用蓝色手帕包着,在厕所里放进了内裤口袋里。他说,剩下钱给我母亲,过了年捉两只小猪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