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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8月06日
三上望华楼
吴郁
  望华楼,一栋四层高的赭红色木楼,立在平天湖畔的群山间。虽居山巅,自身却玲珑得很低调;白日里的游客往往被眼前澄碧的万顷烟波所吸引,即使举目,也很难瞥见那空翠遮掩下的朱颜。只有到晚上,楼上亮起了灯光,它才在浓墨似的山水间分明起来;小小的朱楼,似一盏长明灯高悬月下,令人注目。
  望华望华,有遥望九华山之意。生在池州的我,九华山不曾游过几回,这望华楼倒是登过多次,其中有三次,我印象特别深刻。
  初二那年夏天,我和两名同学相约,同登望华楼。因为是盛夏,天气炎热,路两旁的草木茂盛、浓密。我们沿着尚未修筑台阶的小径一路上行,至山腰,个个满脸大汗。稍歇间,举首,只见山顶处有座小楼,隐在葱翠的林木后,叫人看不真切。当下,我们一致决定上去瞧个清楚,于是抹一把脸上的汗,又迈开步子向上走。阳光同蝉鸣从树叶间肆意地倾泻而下,洒了我们满怀。不多时,来到山顶平台处,才发现这栋楼并不娇小,眼前的它高大、雄伟,令我们惊讶。我顿时想到《岳阳楼记》:眼前,平天湖目之所及,岂不正是“上下天光,一碧万顷”之景。“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谁?我们环视四周,查无此人,彼此期待二度同游,至今未果。
  再登望华楼,是我只身一人之旅。夜黑得静谧,天空中悬着几缕淡青色的云,隐去了其后的半规月影。没有蝉鸣的秋季,寂寞冷清。何以要在此时去登一座已不再寂寞的楼呢?我并不知晓。沿整齐的台阶向上,我默默独行,到了山顶,白日的游人已散去大半;转身望去,山腰上,几辆轿车渐行渐远。抬头,见门额上挂了一块牌匾:“鹭渚鸳梁”,黑底金字,秀逸的行楷。我不懂其意,正要拿手机拍下,无意撞见基台前的一块石碑,上面书着:“望华楼——原名九峰楼,又名九华楼,始建于唐。唐会昌年间,时任池州刺史杜牧赋诗《登池州九峰楼寄张祜》‘百感衷来不自由,角声孤起夕阳楼。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另有《登九峰楼》诗云:‘牛浦渔笛山月上,鹭渚鸳梁溪日斜。’……”我在想,这位“池州刺史”,当年也曾这样寂寞地拾级而上,独自登楼吗?到了楼上,廊边的栏杆平整、光滑,覆着一层油亮的朱漆,在月光下发出冰玉般的光泽。檐的四角垂着石铃,似顽固地在黑暗里沉默,月光在半空中摹出其中一只轮廓,那么熟悉,那么近,一动也不动——止于风。
  静与动相对而生。我所见之静,又何尝不是在动呢。就像时间,流着流着就流走了光阴;就像我的外公,活着活着,就被病魔掐灭了生命之灯。还记得一个春日的午后,他带我上望华楼。万里无云的晴空,阳光灿烂,不时有三两白鹭飞过。外公微笑着,精神很好。他年逾八旬,乐意与我一起登望华楼。日后提起,他对那次出游特别满意。现在,每每翻出那时给他拍下的照片,那张慈祥的笑脸,又跃在了我的面前。
  后来,我很少再上望华楼;连那座低矮的小山,也不曾登过几回。湖水依旧,白云悠悠,时光流转,冲淡了一切或浅或深的情感,无论喜悦、孤独,还是思念、愧疚。望华楼立在山间,日夜沉默,凝视着平天湖的碧波,似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