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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9月10日
唤醒我灵魂的那个人
张海新
  童年的记忆里,最难忘的是那所学校。
  说是学校,实际上就是一大间草房子,土坯墙,麦秸屋顶。
  学校里只有一个老师,四五十岁,论辈分应该叫他伯伯,为了表示尊重,我一直叫他老师伯。他从风华正茂的二十岁就开始在村里学校教书。就这样,每年金秋九月,老师伯送走一批,又迎来一批,一校一师,守护了风风雨雨几十年,成了村民心中永远的丰碑。
  学校坐落在村东的打麦场上,地势比较高。从家里去上学要经过一条小河,河上有个木板搭的桥。我七岁时,上小学一年级了。我和小伙伴们走过独木桥,爬上土坡,就到了学校。每天清晨,老师伯沐浴着晨曦,站在校门口迎接我们,放学了,他又身披霞光送我们回家。寒来暑往,风雨无阻。
  一到夏天,雨水充足,暴雨一下,小河就涨大水,浑黄的洪水,卷着庄稼苗,甚至漂浮着大南瓜,从上游呼啸而来。洪水淹没了木桥,我们上学的娃儿们站在河岸边发呆。老师伯就站在河对岸,高高挽起裤脚,弓起脊背,趟过河水,把我们一个个稳稳地背过河。那一刻,我小脑瓜有点犯傻,甚至渴望多发几次洪水,让老师伯背我过河。
  冬天冷,西北风呼呼地吹,透过墙缝直往教室里灌,我们穿着自制的厚棉袄、棉裤,裹得粽子一样,来到学校时已经冻得手脚麻木,瑟瑟发抖。老师伯总会在教室里,早早地用干柴在火盆里生一堆火等着我们。我们围坐在火堆前,烤我们冻僵的手脚,熊熊火光映着我们兴奋的笑脸,屋外冰天雪地,屋内却温暖如春,连同我们的心也是热烘烘的。
  下课了,他也不闲着,给我们讲故事,中国的神话传说、英雄黄继光等。老师伯还教我们唱歌,我最喜欢听《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气,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我觉得这首歌的每一句歌词写的都是他,和将来的我。
  七八岁的我,瘦小而多病,内向又自卑。有一次,老师伯带我参加村委小学的数学竞赛。没见过大世面的我,一看到那么多监考老师,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害怕极了,竟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守在门口的老师伯听见,赶紧跑到教室里,一边给我擦眼泪,一边柔声细语地问我怎么了,我抽泣着说:“我不考了,我要回去。”老师伯摸摸我的头,安慰我:“别怕,我在这里不走,等你考试完。”考了一个半小时,他一直站在我身后,没有离开半步。我的心出奇地踏实,很快沉浸到考试中。
  考试结果出来了,我竟然打败了村委小学那么多高手,得了第一名。我看到在场的几个老师冲我点头微笑,老师伯骄傲地把我高高举起,转了好几圈,我咯咯地笑个不停。那一刻,眩晕的不仅是我的世界,我的自卑与胆怯,也被老师伯抛到了九霄云外。
  回家后,老师伯对我父母说:“这孩子聪明,是学习的好苗子,将来肯定有出息。”我目光坚定地对他说:“我长大了也要当老师。”他蹲下来,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当一个比我要好许多倍的老师,改变更多人的命运。”可我当时只想对他说:“您就是最好的老师。”
  为了梦想,也为了老师伯的嘱托,我一直努力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高考填写志愿,我毫不犹豫地报考了师范大学。大学毕业后,我如愿以偿,成了一名光荣的教师。我迫不及待地回村去看老师伯,他已头发花白,满脸沟壑写着岁月的沧桑。我告诉他,我和他一样,也当上了老师,我的梦想成真了。他竟然欣慰得热泪盈眶。
  我常常想:老师伯只是千千万万普通乡村教师中的一员。他一生清贫,一人守一校,风风雨雨几十年,“三尺讲台育桃李,一支粉笔写春秋”。他举起的是我们,奉献的是自己的一生。正如德国著名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所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召唤另一个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