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版阅读请点击:
展开通版
收缩通版
当前版:A7版
发布日期: 2024年12月10日
流年的雪
邱立新
  那些年的冬天,雪是土地上的主旋律,脚走向哪儿,雪就跟着脚跟伸到哪儿。
  一天下午放学后,我和姐去河岸捡干枝,天灰蒙蒙的,北风不硬,它正用冬日少有的柔和,为一场雪做铺叙。
  那天我们推着父亲做的木推车,沿着河边的土埂一路捡,河岸、菜地里,许多人在抢收着白菜帮,我们推车走到大坝时候,见前边一个人弓身背着麻袋往大坝上来,可因坡陡太沉,他怎么也爬不上来。我走到近前一看,是我家后院的宋珅。宋坤是我们村的下放户,他和我同年级。
  我和姐把木推车停下,二话不说下去帮他往上搬菜,到了坝上,他小声跟我们说:“用你们的车帮我把白菜推到我家吧?”
  “我们的柴禾也要推回家呢,眼瞅着天要下雪,黑天了。”我说。
  宋坤说:“我着急呀,我爸妈去我姥姥家了,我姥姥病了,我把我弟放在缸里了,我出来的时间太长,怕我弟……”说话间,天空飘起了雪,姐果断地把我们捡的柴禾分出一半,藏在坝下的一个草窝里,然后把宋坤的麻袋放到车上,我们推着急匆匆往宋坤家走。
  到一个大岗子时,因麻袋里的菜帮太沉了,车轱辘东扭西扭不动弹,姐就让我在前边拉,她和宋坤推,我们齐心协力,终于把车推上了岗。
  到他家院子后,见四周静悄悄的,宋坤说:“可能我弟睡着了。”可我们进屋点煤灯一看,宋坤的弟弟瘫在缸里,脸色发灰,毫无声息,我们一下子吓傻了。后来还是姐机灵,她舀了一瓢水,伸到宋坤弟嘴边,那孩子喏喏着小嘴,沾了一口,又喝了一口,才慢慢呼出一口气来,然后哇哇哭了。“可能是口渴晕过去的。”姐说。
  那天从宋坤家出来,白亮的雪花片在空中飞舞,虽然我们的脸冻得很疼,可心里却特别轻松。
  第二天清早,天刚麻麻亮,姐就拉我踩着雪窝去大坝底下找那捆柴禾,但雪太深了,没有找到,回来路过宋坤家,宋坤正在院里扫雪,他听说柴禾没找到,让我们拎一篮子他家的苞米芯棒子回去,我们坚决不收。
  读初三那年冬天,我打算报考师范学校,可老师通知说,从那一年开始,考师范增加英语口语考试。那年月,我们学的都是“哑巴”英语,怎能说出流畅的口语呢。有一天,同学说邻镇的中学开了个英语口语班,免费跟学。可不巧的是,我得了风湿性关节炎,两脚肿得如馒头大,无法把脚伸进棉鞋,看别的同学都兴高采烈地去了,我在家急得团团转。这时候,宋坤妈妈跟我说:“我来给你补习英语口语吧。”到那时我们全家人才知道,宋坤妈是位高级英文翻译。
  于是,那个白雪纷飞的寒假,身怀六甲的宋坤妈,不辞辛苦地教我练会了一口纯正的英语口语,致使我后来如愿考上了师范学校。
  时光是一道能存留美好回忆的延展线,在那些个寒冷而雪浓的贫穷年月,故土上的每一户人家都没有当今社会丰富的物质文化生活,但素面的人间真情,却如流年的白雪一样,纯净无瑕,温暖着小村的人间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