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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7月01日
越过山丘
高低
  聚光灯刺眼地打在脸上,周斌站在领奖台上,手中沉甸甸的奖杯反射着冰冷的光芒。台下掌声雷动,闪光灯此起彼伏。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时刻——首届青年文学奖的最高荣誉。主持人递过话筒,期待他说些什么。
  “感谢评委,感谢所有支持我的人……”周斌的声音在会场里回荡,却感觉如此空洞。他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陌生的笑脸,突然在第三排看到一个空座位。那是他特意留出来的位置,就像个残忍的玩笑。
  “五年前,我还在餐厅端盘子,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后,回到出租屋继续写作到凌晨。”周斌深吸一口气,奖杯在他手中微微颤抖,“那时候有个人总是等我回家,即使我满身油烟味,她也会笑着说‘大作家回来啦’。”
  会场安静下来。周斌仿佛又看见花晓菊坐在他们那个只有十五平方米的出租屋里,就着台灯微弱的光线校对他的手稿。她总是一手拿着红笔,一手捂着嘴打哈欠,却坚持要看完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她叫花晓菊,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周斌的声音哽了一下,“那时候我们穷得连一份像样的生日礼物都买不起,她过生日那天,我只能请她吃学校后门的牛肉面。”
  记忆中的画面如此清晰——花晓菊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连衣裙,小心翼翼地把碗里的牛肉夹到他碗里。“你写东西费脑子,多吃点。”她总是这样说,眼睛弯成月牙。
  周斌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奖杯上的刻痕:“我那时候总对她说,等我出名了,一定给她买最好的化妆品,带她去最贵的餐厅。她每次都笑着点头,然后继续帮我整理那些被退回来的稿子。”
  台下有人开始轻轻抽泣。周斌记得最艰难的那年冬天,暖气坏了,他们裹着同一条毯子取暖。花晓菊的手冻得通红,却坚持用电脑帮他誊写稿件。“你看这段描写多棒,”她哈着白气说,“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看到你的才华。”
  “三年前的今天,我终于收到了第一封采用通知。”周斌的声音低沉下来,“那天我兴奋地跑回家,想第一个告诉她这个好消息。可是… … ”
  医院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周斌至今记得消毒水刺鼻的味道,记得自己手中那束向日葵是如何在奔跑中散落一地。病房门开的那一刻,他看见花晓菊瘦得几乎认不出来,却依然对他露出微笑。
  “淋巴癌晚期,医生说她最多还有三个月。”周斌现在说出这句话时,喉咙依然像被刀割一样疼,“可她从来没告诉过我,就在前一周,她还熬夜帮我修改那篇最终被采用的小说稿。”
  颁奖现场鸦雀无声,连摄像师都放下了机器。周斌仿佛又看见花晓菊躺在病床上,虚弱地握着他的手说:“别放弃,你马上就要成功了。”她总爱听李宗盛的《山丘》,常常跟着哼唱那句“越过山丘,才发现无人等候”。
  “在她最后的日子里,我读完了所有退稿给她听。”周斌的眼泪终于落下来,砸在奖杯上,“她说每篇都比上一篇更好,说我的文字里有光。临终前,她让我答应她继续写下去。”
  周斌抬起头,看向那个空座位:“今天我拿到了这个奖,晓菊。我多希望你能坐在那里,穿着我答应给你买的那条红裙子。”他的声音破碎在空气里,“我终于越过了山丘,可是……没有你在那里等我。”
  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但周斌知道,这掌声永远无法填补他心中那个空洞。他缓缓走下舞台,把奖杯放进背包,轻轻摸了摸夹层里那张照片——花晓菊站在大学樱花树下,笑得那么灿烂。
  走出会场,初春的风还带着寒意。周斌站在十字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群。他突然想起梵高写给弟弟提奥的信:“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团火,而路过的人只看到烟。”花晓菊是那个看见他心中火焰的人,而他现在终于明白,真正的成功不是站在聚光灯下接受喝彩,而是有人愿意在黑暗中陪你等待黎明。
  手机震动起来,是出版社编辑发来的消息,询问新书进度。周斌望向天空,几颗星星隐约可见。他想起昨晚做的梦,花晓菊穿着红裙子在远处向他招手,就像他们第一次约会时那样。
  “新书的名字就叫《越过山丘》吧。”周斌轻声对自己说,然后走向地铁站,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背包里的奖杯很重,但远不及那些未能实现的承诺来得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