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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7月22日
葡萄甘甜
李光明
  七月,故乡的风里,开始弥漫着葡萄成熟的香甜气息。那甜丝丝的气息,像一支蘸满回忆的笔,在心底勾勒出往昔的模样。
  老家院子里,有几株葡萄藤,是外公年轻时种下的。岁月让木架褪成灰白,藤蔓却愈发苍劲,在七月的骄阳下撑开一片浓荫。串串葡萄垂落其间,宛如玛瑙般晶莹剔透。紫莹莹的巨峰裹着薄霜,像缀满枝头的紫宝石;翠绿的马奶葡萄挨挨挤挤,修长多果而饱满。它们在风里轻轻摇晃,折射出细碎的光。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葡萄叶,洒在串串葡萄和青石板上,那斑驳的金,与葡萄的光影交织,美得宛如一幅会呼吸的画卷。
  小时候,七月的午后,最盼着外公摘葡萄。最期待的便是外公从葡萄架下摘下一串葡萄。他总爱戴着那顶洗得发浅的草帽,搬来吱呀作响的木梯,小心翼翼地攀爬上梯子,眼神专注,像在审视稀世珍宝,挑选着最饱满、最成熟的葡萄串。他手中的剪刀轻轻一剪,一串沉甸甸的葡萄便落入他的手中。我在梯子下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直到外公挑出最大最圆的那颗,塞进我嘴里。果肉咬破的瞬间,清甜的汁水在舌尖炸开,从喉咙一直甜到心底。
  外婆则会把葡萄用清凉的井水洗好,放在一个大盆里,端到院子里的石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葡萄的甜香混着外婆泡的茉莉茶香。外婆笑着往我碗里添葡萄,大家一边吃着葡萄,一边聊天。
  我问外公,葡萄藤是什么时候就有的。外公说起葡萄藤的故事,从他背着竹篓去邻村讨苗,到年年松土施肥、搭架修枝,每一个细节都饱含着他对这片土地和这架葡萄藤的深厚情感。外婆则会笑着提醒我们慢慢吃,别噎着。那时的时光,简单而美好,七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我们身上,葡萄的香甜弥漫在空气中,一家人的欢声笑语回荡在院子里。
  葡萄熟了的时节,也是村子热闹的时候之一。外婆总会分出几串最饱满的,用竹篮盛着送给邻里乡亲。她总是说:“大家一起尝尝,这葡萄甜着呢!”张家阿婆端来新蒸的槐花饼,李家小叔捎来刚钓的鲜鱼,曹家三奶送来地里的香瓜。你来我往间,葡萄的甜香与各家的温情,把整个村子酿成了蜜糖罐。
  而今七月又至,葡萄藤愈发苍老,歪斜的木架上爬满岁月的疤痕。外公外婆的藤椅空在架下,蒙着薄灰。舅妈摘下一串葡萄让我带给母亲,装袋时,我独自坐在斑驳的石桌前,捻起两颗葡萄。果肉咬破的瞬间,甜意里渗出酸涩——甜的是如今蜜意浓稠的好日子,酸的是再也寻不回的往昔。
  恍惚间,我仿佛又看见外公戴着草帽站在梯子上,外婆笑着往我碗里添葡萄。抬头望向湛蓝的天空,忽然懂得,那些浸透汗水的苦日子,早已酿成了今日的甜。这颗葡萄里,藏着外公外婆的守望,裹着岁月沉淀的甘甜。故乡七月的葡萄,是串起童年的珠链,是盛满亲情的蜜罐,更是我心底永远无法替代的温暖。即便时光流转,这份眷恋与思念,会如同葡萄藤的根系,在生命深处永恒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