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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8月02日
汛期鱼趣
解帮
  在我幼时的记忆中,每年七月家乡似乎都有一次疾风劲雨的夏汛。
  雨来势凶猛,下下停停,每天梦里梦外都是流水“哗哗”的影子。乡村被雨水淋得通通透透,流水的“汩汩”声在大地上纵横交织,碰撞相连,最终汇到了低处的河里。河道早已不堪重负,白浪一路狂欢着咆哮而去。
  某个下午两三点钟的光景,雨终于停了,村庄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先前在太阳下一副颓废模样的花草林木,像着了魔法似的,精神头显得特别好。它们在天空下直起了腰板,像一条条警觉的眼镜蛇。有的浸在水里,像一只伸长了脖子的鹅;有的竖在水上,像一只只立在水面上的鹭鸶;还有一些被雨水冲倒在水面上,像少女那一头被打湿的秀发。
  男人叼着烟,扛锹往自家田埂走去,去看水。可是水怎么能看得住?不过是因为这场雨,农人与田地多日未见,有了一种怀恋罢了。女人在这个点大抵会挽着篮子,去菜园里看看。雨下得这样大,菜园里的菜肯定被打得东倒西歪,要去给它们正正身子;顺便摘些新鲜的蔬菜,晚上好下饭。
  村庄的姑娘们拉开了绾在头上的扎花,任一头秀发暴露在潮湿的空气中,裤脚工工整整地挽起,站在岸边踢水玩。男孩子没有这么文静——雨一停,我和表弟便拿着网具到田野里捉鱼去了。田里的水爆满,村人便在埂上开一个决口向下面的田放水。决口下,会冲出一个水坑。鱼喜欢逆水游,很多都聚集在这里凑热闹。我悄无声息地走到下田,把田里那些杂乱无章的水流捋一个顺畅的出口,顺手把渔网拦在半途。表弟便三下五除二地堵住上决口,从埂上“哗啦”一下冲到埂下的水坑里,双脚在水里不计后果地一阵乱跺。上游的活水说没就没了,又突然从天而降一双这么冒失的大脚,坑里的鱼哪里见过这阵势,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跑吧,顺着水流往下跑去,最终全钻到我给它们准备的网里了。天还未黑,我们的小网兜里就近乎满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要经过一条河埂。突然,一阵“啪啪啪啪”的声响拽住了我们前进的步伐。上游的水顺着涵洞正在急速地向下游泄水,水流湍急,冲在埂下坚硬的黄泥上,击起了刨冰似的水花。在那股汹涌澎湃的大水之间,一条米把长的大鲢鱼正在逆水上溯,看起来玩得甚是快活。嗬!谁能想到在这即将收工的路上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福利啊!
  说时迟那时快,我双臂一展首当其冲跳下了河,表弟不甘示弱紧随其后蹦下了水。我有力的双手很快就碰着了它柔软的小尾巴。只听“啪”的一声,它来了一记降龙摆尾,挣脱了束缚,溅我一脸水花。还真是个爆脾气呢!表弟一边打趣一边使出了一招金蝉锁喉,双手掐住了它肥硕的腰身。无奈这家伙太滑,河道也滑,“噗通”一声,表弟摔得人仰马翻,几口清澈的河水当即喝下肚,鱼顺水往下滑去。好在鲢鱼是个“一根筋”,喜欢逆水上溯游。水把它往下冲了一段,它又不甘心地往上溯。我们手忙脚乱地用手攥、用身子压,用下颌挤,用上了全身力气,最终把这条大鱼驯服。这要搁在平时,到家肯定被家人一阵猛夸;可这个季节,鱼在村人的眼里不是稀罕东西了。奶奶笑着说:“这条鱼不小嘛,正好红烧。”
  奶奶烧菜可真是有一手。晚上,爷爷、表叔和我爸就着鲜美的鱼一起喝酒,言语中并不担心这雨会耽误地耕种。我坐在一旁吃菜,奶奶给我盛了一碗鱼,让我慢慢吃少说话,别让鱼刺卡住了嗓子。
  雨又下起来。暮色里,雨顺着屋檐向下流淌,“哗哗啦啦”的。雨滴砸在地上,发出“璞臼璞臼”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婉转,无休无止,仿佛永无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