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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4年09月06日
糙米香
褚福海

  从原单位出来,刚步至大厅门口,忽闻一股幽幽的糙米香味氤氲在空气中,随风袅绕过来,恣意潜入我的鼻翼。

  举目远眺,见不远处的街路边,有两个爆糙米师傅坐在小椅子上,右手有节律地摇动着爆米机,左手在“呼啦呼啦”地拉着风箱,炉膛里的炭火烧得通红,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庞。在爆糙米师傅周围,聚集着三四位上了岁数的人,其中有一位女士正拎起袋子装刚出炉的糙米。

  “嘭”!随着一声沉闷的轰响,又一炉糙米炸好了。升腾的热气里散发着温软馨香的好闻气息,无拘无束弥漫开来,这一下子揭开了我尘封的记忆,往事犹如潮水般奔泻而来。

  我家兄妹多,日子过得紧巴,幼时别说吃零食了,就连填饱肚子都得穷尽心思。而嘴馋是孩子的天性。看到别人家孩子有糖果、饼干之类的可食物,我们眼馋,偶尔也会缠着父母讨要零食吃。可彼时,哪有多余的钱买那些奢侈品给我们消受,父母便常舀大半碗米打发我们,让我们去弄堂口爆点糙米解馋,有时也会给点黄豆拿去炸了吃。

  老家那个爆糙米的摊位是固定在石碑巷口的,主人是对年近花甲的人,身边还带着一双患有侏儒症的儿子。我幼时,每次去爆糙米,总看见有许多人排成了长龙,那夫妻俩一人一架爆糙米机,左右开弓,双管齐下,不停地忙碌着。而那小哥俩不是朝炉子里加煤块,就是帮着拉风箱,脸上灰一块黑一块,让人忍俊不禁。待到糙米即将出炉时,他的大儿子总会扯着沙哑的嗓子,若无其事地叫喊道:“响喽。”每每那时,我纵使本能地用手掌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可心依然被那振聋发聩的响声震得咚咚直颤。

  一年深秋,放学回家,母亲正在忙着打理家务,我拿着筲箕向母亲要米,忙乱中,母亲顺手拉出搁置于桌下的陶缸,舀了半碗米给我。我高兴得连奔带跑,一口气冲到了弄口。那天人不多,糙米很快就爆好了,在倒袋装筲箕时,我急不可耐地用手抓了一把吃起来。带着余温的糙米,香脆,微甜,还有点黏,我一边走一边大口地吃着,突然有几颗糙米黏在了上颚,我连咳几声,它才掉落到舌头上。到家时,嘴角上还粘着几粒糙米,母亲笑眯眯地对我说,不要急,慢慢吃,小心呛了。你看你都吃到嘴外去了。满脸是笑的我点着头,一缕从未有过的满足感漾满心湖。

  事后得知,那天母亲忙中出错,竟把过年用来碾米粉的糯米舀给了我,让我意外品尝到了糯米糙米的独特滋味。

  糙米并非什么金贵东西,现今很多孩子甚至不知其为何物。可在那个非常的年代,对于像我这样挣扎于穷苦线上的孩子来说,它曾带给我无数的欢快与甜蜜,也温暖着我稚嫩的心灵。

  微不足道的糙米,在我生活里已然成为一段难忘的历史,也渐次演绎成一种美好而深邃的回味。

  此刻,蓦然再见爆米机,又闻糙米香,我似乎又望到了那段难忘的岁月,它浸润着民间许多传统技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