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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5年03月11日
大力嫂
曹洪波
  邻居家的大力哥娶了个漂亮妻子,惹得村里的年轻人直眼气。
  出了村,翻过一个大深沟,是个大坝,大坝的前方就是村里的打麦场。麦场很大。西边是生产队的牛屋,粉房。东边是一口大深井,大深井边上长着一棵大柳树,架着不知用了多少年的铁辘轳。麦场上有十几个硕大的、被岁月磨得光滑的石磙,还有一大垛永远也喂不完牛的麦秸垛,麦秸垛总是散发着特有的清香,弥漫在麦场上,呼吸一口就像嚼了一把新麦粒似的。
  夏天里,日头将下山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总爱到麦场上玩。
  东方彩云飘浮,西方霞光万丈,闷热的天气里,麦场是最好的去处了。年轻人们呼吸着麦场上淡淡的清香,享受着野风的吹拂,浑身有了使不完的劲儿,他们就比赛起了掀石磙。“一、二,一、二……”硕大的石磙被他们一一地立了起来。原本大力哥也经常和他们一起比赛掀石磙玩,现在大力哥领着大力嫂在井边的大柳树下乘凉,身子贴着身子,亲热得不得了,让年轻娃们看着心里直发痒。
  村上的几个年轻人比赛完了,就又把立起的石磙“卟咚卟咚”地放倒,喊着:“大力,你不是力量大吗,过来露一手?”几个年轻人喊完话,就不怀好意地笑,笑得很响亮,大柳树上的麻雀都给吓飞了。他们喊完了话,每人又抱了个大石磙,“一、二,一、二……”地把大石磙又立了起来,然后又“卟咚卟咚”地把大石磙放倒,看着大力哥和大力嫂笑,他们向大力哥和大力嫂示威似的。大力哥两眼愣愣地看着大力嫂,双手攥得紧紧的,攥了一手心的汗,像是急着要上前揍那几个坏小子。
  大力嫂知道大力哥肯定也是手心痒痒了,加上几个年轻人的挑衅,大力哥很想上前跟他们比比。他们几个本来就不是大力哥的对手,大力哥结婚前用一只胳膊就能掀起一个石磙,他不想在他们几个人面前丢脸。大力嫂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去比。几个年轻人哇哇地叫开了。大力嫂的脸涨得通红,有一股怒气在脸上浮动,她紧紧扯着大力哥手不放,大力哥的脸憋得紫猪肝似的,任伙伴们喊,始终没和他们争强斗胜。
  那年夏天,一场特大的暴雨袭来,大力哥被村里抽调去抗洪。
  洪水来势凶猛,村后的大坝被冲了个大缺口,洪水顺着缺口急流直下,冲刷着庄稼。大坝的缺口越冲越大,水流也越来越急。正在这紧急关头,大力哥提出用麦场的大石磙堵在大坝的缺口上。这个提议很好,大家立即响应了。可是当大家来到麦场上看到光溜溜湿漉漉的大石磙时都傻了眼,谁都拿这么大的石磙没办法。
  大力哥健步走到大石磙前,弯下腰抱起大石磙的一头“哼”地一声,大石磙稳稳站了起来。大力哥又“哼”地一声,把大石磙撂倒,然后推着大石磙向大坝的缺口滚去。众人见了,纷纷行动起来,一个人推不动了上二人,二人推不动了上三人。大石磙不断地向大坝缺口滚去。
  大力哥站在大坝的缺口处,使劲儿地向缺口处推石磙。这个活谁也干不了,大家都没有大力哥的力量大。场里十几个大石磙都推了过来,大力哥掀起石磙一个一个往缺口处送,然后还得把大石磙掀到水流的地方。
  其中一个大石磙卡在了其他石磙中,他费尽了力气,就是弄不到位,那地方还在不停地向下灌水。大力哥跳进缺口处,准备掀起石磙,把石磙掀到它应该去的位置。大力哥额头上直冒汗,脊梁弯得像弓,前胸顶着石磙。他不能放下,要用全身的气力把这个石磙立起来,然后推过去,堵上那股水流。众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大家都说算了吧,大力,大坝的缺口基本堵上了,水流已经小了。
  大力哥没有放弃,知道众人都在心疼他,他的两眼噙满了泪,他不能让众人失望,让坝上的水再向村庄流,更不能让嫂子日后埋怨他,说他没把坝堵死,是个半拉子工程。雨还在下,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大力哥觉得这时候,更要把大坝堵死堵牢才是。大力哥额上的汗和着雨水,哗哗地打在光滑的石磙上,又顺了石磙向下流。大家都急得不行,又都帮不上忙。这时候大力哥猛一用力,身子使劲一提,大石磙终于立了起来。同时,众人都听见了大力哥的后脊梁“咯嘣”一声脆响,突然地,他一头磕在了石磙上。
  后来,就再也见不到大力哥领了大力嫂去麦场上了。
  据说,大力哥那次堵坝口掀石磙,脊梁骨给弄断了,成了个残疾人。
  大力嫂总是端了一大盆子的脏衣服到麦场上大柳树下的井边去洗,她再也没见到过那十几个大石磙。大力嫂有时会站在麦场朝着大坝的方向,“呸呸”吐几口,像是发泄心中的恶气。慢慢地大力嫂变了,好看的脸蛋越来越憔悴,苗条的身子也变得瘦小起来,家里的重担全压在了大力嫂身上。
  大力哥在大力嫂心中一直是个英雄好汉,大力嫂一直精心地照顾着他。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大力嫂有了儿子,分了责任田,承包了那个大坝,一年能收获几万斤鱼。她还在大坝周围种了果树,又养了猪、羊、鸡,开了一家农家乐,自己当起了老板娘,生意红火。
  大力嫂没事了把大力哥拉到大坝上,让大力哥在大坝上看风景,大坝周围的风景可好看了,现在成了乡村网红打卡地。
  有时候,大力哥躺在大坝边的躺椅上,眯了眼看天。天上一会儿一朵云彩过去了,一会儿一朵云彩过来了。大力哥看着天空的云彩心想,大力嫂应该是哪朵云彩呢?一定是一朵他大力用多大的力气都挥之不去的那朵云彩了!
  大力哥看着天上的云彩哈哈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