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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2年02月18日
芦蒿
􀳂程应生
  几十年前,我就熟知芦蒿,因为那是母亲教我认识的野菜。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只有七八岁。母亲对我说:“它是‘皇妃菜’,是江南春里一味鲜。”
  离我家不远,便是古老的兴济桥和清溪河。河旁是广袤的湖场,有大片的青绿色湖草和芦蒿。还有江对面凤凰洲,也是盛产芦蒿的地方。儿时,母亲经常带我们到这些地方讨芦蒿。
  芦蒿个头比湖草矮,杆子有绛紫色和乳白色两种,叶子形状像菊花一样美丽,散发着特有的清香。早上,我们兄弟姊妹几个在家吃过母亲做的腌菜炒饭之后,拎着竹篮,跟随母亲去讨芦蒿。和我家一样,左邻右舍,前后街坊,也都在春季去讨芦蒿,一是为了当菜吃,二是为了拿到街上卖,赚些零钱,贴补家用。
  芦蒿用手摸上去,柔软滑嫩,往根部一掐,就断了。掐芦蒿,留点指甲,才好掐。我们学母亲讨芦蒿的经验,在大片绿油油的湖草掩盖下,去寻找比较集中、长势好的芦蒿。觅到一块地,放下竹篮,或蹲或席地而坐,讨起芦蒿来。花上大半天时间,就有满满几竹篮收获。母亲讨芦蒿专心认真,两手麻利敏捷,要掐好多把芦蒿到竹篮,才肯抬起头来歇一歇。母亲不像我们小孩个子小,蹲着不吃力,她个子大,无论是蹲是坐,都需要弯腰低头,凑近低矮的芦蒿来掐。常看她揉颈、捶背,我很心疼。
  日暮时分,晚霞映在湖草、清溪河和兴济桥上,我们跟母亲回家。迎面的夕阳,照着浸满芦蒿汁的手指甲,呈绛紫色。晚饭过后,母亲点亮煤油灯,兄妹姐弟拿小凳围坐堂屋,把竹篮里芦蒿倒在地上,摘去多余的蒿叶。尔后,一小把、一小把地将芦蒿理齐,用稻草捆扎起来,整齐地放到竹篮中,再洒上点清水,保持色泽光鲜,有好的看相。市场芦蒿紧俏时,卖一毛钱三把;卖的人多了,一毛钱四把或五把也卖。
  江南小城有吃芦蒿的习惯。买回芦蒿,用它炒咸肉丝,配上大蒜,那是绝美的下饭菜,爱喝酒的都能多喝几杯。芦蒿炒大蒜,加上点辣椒糊,也是一碗好菜。还有拿芦蒿炒香干丝的,也很好吃。再有拿择好的芦蒿,放到锅里焯下水,用盐腌制片刻,凉拌着吃,很可口,也是一道佐酒菜。
  有一回,盲人奶奶要喝酒,没有菜了,母亲哄我独自一人到兴济桥下湖场去挖芦蒿根。大锄头我扛不动,就拿把小锄头,看到地上有残留的芦蒿桩子,就往下挖,一锄一锄地刨根究底,乳白色芦蒿根终于显现出来。它们半蜷着身子,躺在肥沃松软的黑土里,我用小手把它们身上的泥土除掉、捧出,放在小竹篮里,看着自己挖的芦蒿根将近一碗时,就停下了。想到我为奶奶捧上一碗芦蒿根下酒菜,肯定能得到她的夸奖,心里高兴极了。临走前,我还把剩下的芦蒿根用土盖上、用脚踩踩,明年春天在这片土地上,又会长出一大片绿油油的芦蒿来。因为芦蒿的生命力极强,只要在潮湿的地带、有阳光普照的地方,它就能适应,生长很快。
  年复一年,母亲就这样耗去自己的年华,把我们兄弟姐妹拉扯大,逐渐变老了,像秋风中的芦蒿一样,佝偻着身子。而我们则像夏雨后的芦蒿,长大变壮。芦蒿变老了,还有第二个春天,再从土里生长;人变老了,不能重新变回年轻。终于有一天,母亲永远离开了我们。
  在我们送走了母亲之后不久,湖场建起一片高楼大厦。但市场上,仍然可见芦蒿的身影,江南人吃芦蒿的习惯,仍在延续。
  如今,大棚里人工栽培的芦蒿,繁殖快、规模大、产量高。可这些芦蒿,都是乳白色长叶茎,不经炒,口感也稍差,清香味不足。好在江对面凤凰洲还有野生芦蒿,那边农民一早轮渡过江,一筐筐运往这边市场,弥补了品种的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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