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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3年01月01日
此心安处是九华
􀳂程石
  我儿时家住九华山上。我家离山上唯一的小学只隔了一条马路,因为离得近,所以我一年级时就独自上下学了。母亲放心不下,清晨总是站在门口看着我过马路,提醒我注意来往车辆。
  那时小学普遍放学早,课业压力也小,所以孩子们放了学很少直接回家,都是要结伴出去玩闹的。我胆子小,不敢走远,最常去的地方就是家附近的茶山,说是茶山,其实就是一个种满了茶树的大土坡。现在想来,当年的“土坡”对于年仅七八岁的我而言,俨然就是一座“小山”。
  从学校去茶山有一条捷径,只需要爬上教学楼后面的山坡,随后穿过一条马路就能到。这在如今看来没什么难度,但在当时却是充满了挑战性的“奇妙之旅”。放学后去操场旁边的小卖部买上一包五毛钱的辣条,约上三五好友竞相爬上土坡,再小心穿过马路——单是这一路就足够惊险刺激了。至于上茶山之后,无非就是玩过家家的游戏而已。只是还要算好父母下班的时间,到点就要自动散了。
  九华山承载了我的童年,除了茶山外,再有便是豆腐了。我家旁边有一条土路,傍晚听到几声“卖豆腐喽”的吆喝之后,母亲就会递给我一元钱,在我的记忆认知里,十几年前的一元钱除了可以买两袋辣条外,还可以买一大块豆腐。而且毫不夸张地说,九华山的豆腐是我记事以来吃过的最好吃的豆腐,尤其是我母亲做的,最让人难忘。我后来外出求学,吃过数不清的豆腐,却总是跟友人说:“有机会一定要来尝尝九华山的豆腐。”九华山的家常豆腐是值得一尝的。
  在九华山的童年时光里还有一件趣事——和外国人打招呼,这是大多数九华山的孩子都有过的经历。学校附近的景点偶尔能遇见外国游客,大家推搡一阵后,总有胆子大的孩子上前说一句“Hello”,说完便笑着跑远了。其实哪里是会英文,不过是孩子间的“乐趣”罢了,现在想来无聊至极,那时却乐此不疲。我后来当玩笑说给大学朋友听时,他们竟十分羡慕,我这才意识到这段经历是独有的。
  想到这里,我突然发现,平常人提起九华山,便是翠绿的青山,是闵园的竹海,是天台的日出……这固然是九华山独有的风物,可我却总想介绍茶山、豆腐以及儿时对话外国友人的经历——或许这些不值一提,可对我而言却是独家记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童年时代忽焉已逝。我自2008年搬离山上,至今已近十五载。我后来去了柯村、去了青阳,如今又暂居江城求学。仔细想来,母亲倚在门边目送我上学的画面已然褪色,学校也早已搬迁,就连小卖部也改头换面经营起了民宿……唯一令我欣慰的是,那座茶山还在。
  东晋名士五柳先生有言:“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学习这篇名作时,我仍在田园故里,彼时尚不能理解其中滋味,如今有所感悟时,已离家数载,归期难定。更可惜的是,我如今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实在难以达到先生“登东皋以舒啸,临清流而赋诗”的至高境界。那我便坦然做一个乘风破浪的远行客——为了远方,故乡只能心中藏。
  去年秋,我故地重游,思绪万千。感慨时过境迁之余,我坚信青山依旧在,相逢终有期。此心安处是吾乡,九华便是心安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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