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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布日期: 2023年02月10日
“傩”的辨析及其他
􀳂谭幼平
  当年,我写的《论池州傩的内涵、特质和价值》一文,系统介绍了池州傩。傩不仅是一种古老的逐疫驱灾的宗教仪式活动,还是中国戏曲的活化石。中国各地的傩孑遗已经很稀缺了。傩有四种,即宫廷傩、军傩、寺庙傩和乡人傩,而唯独只有乡人傩的代表池州傩得以传承。这是为何呢?主要是池州的地理人文环境所致。池州地处皖江流域和皖南山区,又处三省五地交界处,当时交通非常闭塞,外来文化影响甚微,故自身文化得到保留,非常难得。
  池州傩作为一种文化遗产,研究者甚多。但对傩的起源、特质和价值深度研究仍觉不够,总体把握、准确定位还有待提高。特别是傩的起源问题,众说纷纭,难以弄清。譬如“傩”字,《辞源》解释为:古时腊月驱除疫鬼的仪式。《论语》乡党篇中有乡人傩,朝服而立于阼阶等等。《辞海》照抄《辞源》,大同小异。我认为这两种解释都有点含糊,不够准确。首先,腊月驱除疫鬼的仪式为何叫傩?而不是别的字。另外,傩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解释?我认为不是人们有意识的创造,而是适者生存的需要、是偶然得之。说白了,是人怕被野兽吃掉的产物。远古时人烟稀少,野兽比人多,人们夜晚外出多被野兽吃掉。后来人们想到自我保护,外出时头戴牛头马面、身披熊皮虎皮,逃避了野兽的侵害,被认为是这些面具神佑了他,故多戴面具以敬神,从而慢慢有了傩仪。傩,就是人有难而为之。这就是傩字的来历,后才演变为宗教仪式。这也是我对《辞源》《辞海》的叫板。2007年9月,我带队到香港演出池州傩舞傩戏后,香港文化康乐署随即在剧场四楼大厅举行了演员专家观众记者会,我在会上讲了此观点,得到一百多名专家观众的赞同,特别是得到了新加坡国立大学中文系容世诚教授的认可。
  池州乡人傩的特征是以社为单位,以宗族为载体,以驱邪纳福为目的,以戴面具表演为特色。其演出活动也是由傩仪、傩舞、傩戏三个部分组成,傩仪贯穿于始终,一般只有在每年的正月初七到十五举办傩的活动。有的专家讲,池州傩是纪念昭明太子的产物。实际上,昭明太子萧统是南北朝时期的人物,太子在池州编有《昭明文选》,也就是说池州是《昭明文选》诞生地,这是池州的骄傲。而傩早在春秋战国时就有,如《吕氏春秋》季冬纪篇和《论语》乡党篇中就有傩的记载,说傩是为了纪念昭明太子,岂不是本末倒置、不分先后吗?据考证,池州傩有正月傩和八月傩之分,正月傩是当地每年正月初七至十五,乡民以宗族为单位而组织的傩的民间祭祀活动;八月傩是在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昭明太子生日前后,池州知府组织的傩仪活动,是官方性质,相当于现在的政府举办的艺术节。正月傩在前,八月傩在后,前傩衍生后傩,不是一码事,这就将混为一谈、模糊不清的池州傩的两大程式难题解决了。
  池州傩作为一种人类特有的文化现象,从傩仪开始,进而扩张为傩舞,再发展到有剧本有唱腔的傩戏,走过的是一段宗教祭祀与文化艺术的变迁之路,反映了池州先民从尊神祭祀、礼神娱人到人神合一的心路轨迹。池州人有了傩仪傩舞后,生活追求并未止步,最后,又发展到以傩的形式来表演戏曲,以满足人们新的、更高的艺术需求,登上了傩的最高境界。
  池州傩戏的传承既简单又神秘,它靠的是宗族祠堂内世代承袭、口传心授,无职业戏班,也不与外族交流,各自为戏,甚至一个家族的一本戏一以贯之、百年不变。既然是傩戏,那么也和别的戏剧一样,涉及剧本、唱腔、声腔、器乐、服装、道具等。但傩戏又自成系统,其剧本多源自明成化年间的说唱词话,如包龙图、孟姜女、刘文龙、花关索、薛仁贵征东等,也有乡人祠堂自己创作的大戏。
  声腔也是一样,有傩腔和高腔,傩腔主要是花腔小调,来自山歌、号子、采茶歌、莲花落等。高腔有散板、板眼、滚唱和各种曲牌。其器乐表演不用丝竹弦乐,只用锣鼓和唢呐等。舞台美术也独具特色,砌末道具也有舞戏之分,名目繁多。最大的特征是戴傩面具,分三十六天罡、二十四地煞、二十八星宿不等,并有全脸半脸、通用专用之分。池州傩面具吸收和融汇了儒释道巫的宗教意识和民俗、雕塑、绘画的艺术精华,是研究古代文化、地域风情、民俗工艺的珍贵文物,被称为傩神,不可亵渎。正因如此,池州傩具有十分珍贵的史料意义和学术价值,它积淀了从上古到近代各个历史时期诸多的历史、宗教、人文、戏曲、民俗等元素。譬如,池州傩的傩伞,一把伞舞了几千年,蕴含了秦汉明月、唐宋风云和明清雨露,被称为千年傩魂。
  池州傩舞《舞回回》表现了西域大漠的舞姿,在莫高窟壁画中有记载,称为醉胡腾,史学界认为早已失传,可在池州傩戏中得到很好的保存,国内外专家都感到震惊。池州傩戏《刘文龙》写的是汉朝秀才与萧氏女的悲欢离合故事,从宋代流行到清代,可惜后来丢失了,却幸运保存在池州傩戏中。《孟姜女哭长城》从唐代流传至今,剧本是宋元话本、舞姿是隋唐踏摇娘,这个傩戏为后人研究南戏、说唱文学提供了活标本,因此池州傩戏被誉为中国戏曲的“活化石”。
  池州傩戏从远古走来,历经沧桑,又融入当今人们的精神世界,这是朴素虔诚的池州乡民对美好生活的期盼。正是这份执着和期盼,昭示了千年傩这一艺术奇葩,将薪火相传,绵延万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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